出生与父亲之死

二 出生与父亲之死

沈约在宋文帝的元嘉十八年(441年)作为沈璞之子而出生。母亲为谢氏,但是为何地的谢氏则不详。在沈约出生的前一年,因为其父就任扬州刺史始兴王刘濬的主簿,所以其祖父沈林子得到了刘裕——宋武帝——赏赐的“傍逸陌之修平,面淮流之清直”(《郊居赋》)的居所,大概就是从这个建康都亭里运巷的家馆里传出了沈约呱呱坠地之声。这时候的沈璞,因为替换年轻的刺史刘濬而代行州事的长史范晔还尚且“性颇疏”,所以就由他来处理实际的事务,并且得到文帝以及刘濬的深厚信赖。可是这之后,在沈璞迁官而任淮阳太守的元嘉三十年(453年),亦即沈约13岁的时候,发生了文帝被太子刘劭杀害的事件。这一逆弑父王的事件,对沈约一家的确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因为帮助刘劭的就是其次弟刘濬,也就是沈璞曾经的主人。得知这一事件的时候,沈璞很是痛心,以至被疾病发作所袭倒的程度。然而因为他是刘濬的故吏,所以被刘濬,进而又被刘劭强行要求将一家老弱送到国都去。大概沈约也被送到了建康。在种种的过程中,刘劭的第三弟、江州刺史武陵王刘骏所指挥的讨伐刘劭的军队奔向京师而直下扬子江。以一家为人质而被刘劭一方所控制的沈璞迷茫于如何去就的问题,直至刘骏来到淮阳太守治所所在的于湖时,他才投降。可是,由于作为刘骏心腹的颜竣与沈璞早就不和,以其投降太晚为借口而将沈璞斩首了。

有关父亲之死,在沈约的《自序》中所讲的,差不多就是以上的情况。可是,在讲到父亲之死的沈约笔下,使人感到些许的笔调涩滞。好像并不仅仅是因为思念父亲的儿子之情使然。刘劭一派是杀害父王的谋反者的事实是难以掩盖的,而且刘骏不久就一扫刘劭和刘濬二位兄长而即位,是为宋孝武帝。这样的话,沈璞被杀死时的情形是怎样的,如果对照后来的历史经过,刘骏的军队是义军,而对义军表示哪怕一点儿的反抗意志的人,说起来也就是谋反者了。这一情况肯定让沈约的笔调变得十分迟钝了。而且,在《南史》卷三三《裴子野传》或《史通·曲笔篇》中,就记载着如下的话题。据说就是,因为后来沈约著《宋书》的时候在《裴松之传》中写到“松之已后无闻焉”,裴松之的曾孙裴子野很气愤,所以在其《宋略》中回应道:“戮淮南太守沈璞,以其不从义师故也。”沈约慌忙表示道歉,请求以双方各自删削来结束此事。也就是,虽说是因为沈璞最终抵抗了刘骏的军队,但是原本吴兴的沈氏,不是与刘劭的逆弑事件有很深的关联吗?这就使人想到而可以举出下面的一个事实。

最初,因为刘劭的姐姐东阳公主的婢女王鹦鹉的美言而被允许出入宫廷的女巫当中有个叫严道育的人。刘劭和刘濬称严道育为天师而加以信赖和敬事,不久就利用这个女巫,制造了打算害死其父王的巫蛊,王鹦鹉也参与了此事。其间东阳公主死,王鹦鹉就打算出嫁。不过,刘劭等人担心巫蛊的事情暴露,就决定让其去做身为刘濬参军并宠爱深厚的沈怀远的妾。可是巫蛊的消息还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泄漏了,王鹦鹉立刻被逮捕,沈怀远被发配到广州,刘劭与刘濬被严厉地诘责,看起来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朝廷又发觉了刘濬在那之后也曾窝藏过严道育的事情,最终导致了元嘉三十年的刘劭与刘濬两人逆弑父王事件。不过,在上面登场的沈怀远,其实就是吴兴的沈氏之人;据说严道育也是吴兴人,而且沈氏,即如在《沈约独语》中所述,很早就是天师道道教的信徒了。如果沿着这样的关系寻找下去,则使人感到,在刘劭的谋反与沈氏之间,不是如同有一条黑线连接着吗?还有,在顺从了刘骏的沈庆之那里,也曾收到来自刘劭的要求必须杀掉刘骏的密信。然而沈庆之予以拒绝,始终一贯地忠诚于刘骏。不过当刘劭等进行谋反的时候,似乎确实对沈氏寄予了不寻常的期待。他们所期待的,大概就只是沈氏的经济实力和招募兵众的能力。

在父亲死后,沈约为逃避官府的追究而不得不隐藏起来。虽然不久官方发出了赦免令,但是他有时候也不得不从宗族乡党那里得到施惠粮米数百斛那样地维持着“孤贫”的生活。沈约这一系统的沈氏,到其祖父沈林子的时代就已经生业衰弱了。 (5) 前面讲述的沈众招募乡兵的事实,使人推测到其后来在吴兴仍保有着社会基础的情况,这是否作为相对于乡党社会的现实力量而显现化,有时候大概是由是否拥有作为领头人而足以为乡党的人们当做依靠这样的人物所决定的。当时有势力的,就是拥有沈庆之的沈氏一系。与之相反,沈约则是败者之子。“孤贫”当中“贫”字的含义,不只是物质方面,大概也涉及精神方面贫困的状况。处在这样的境地,沈约不分昼夜地勤奋读书,即所谓“博通群籍”。虽然已不能详细地知道他当时拼命学习的样子了,但是可以认为,他正是在其中才发现了从将门转变身份的路径,找到了从草泽底下摆脱出来的道路。尤其使人感到,在沈约那里,是不会将如以上的表述在史传中当做通常的修辞而轻易放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