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的成书及其被接受

1 《汉书》的成书及其被接受

记载了西汉12代、230年事迹的《汉书》,是班固自东汉明帝永平(公元58—75年)中奉诏开始,历经二十余年而在建初(公元76—83年)中完成的。尽管历史上以其被冠上班固一人之名为通例,但是众所周知,称作是班氏一家人及其周围的人们共同述作则更为合适。其原本是以班固之父班彪作为《史记》的续篇而写出的《后传》乃至《后篇》数十篇为基础的。 (7) 不过,《汉书》作为西汉一代的断代史而被完成,班彪始终以接续《史记》为目的,尽管这成为很大的问题,但是即使在今天我们也能够弄清楚的经过班彪执笔情况的部分,是存在于《汉书》中的。 (8) 而且,《八表》和《天文志》,还保留了班固之妹班昭亦即曹大家的执笔。但是由于其中还有欠缺的部分,所以据说是又命马融之兄马续所续纂的。 (9) 这样一来,《汉书》当中只有哪些部分是本来由班固执笔的呢?对此有疑问的人也不少。对司马迁宽而对班固严的郑樵严厉地评论道,作为由班固自己执笔的就是《古今人表》一篇而已,也就是脱离了表之本义的《古今人表》一篇而已。 (10) 或者还有说班固剽窃了父亲班彪的文章这样的非难,在颜师古的时代似乎也已经存在了。在以“司徒之掾班彪曰”开始的《韦贤传赞》的注中即说道:“师古曰:《汉书》诸赞,皆固所为。其有叔皮(班彪)先论述者,固亦具显以示后人,而或者谓固窃盗父名,观此可以免矣。”(HP.73,21a)

那么无论如何,尽管《汉书》在成书的同时就广泛地流传于世了 (11) ,但是由此开始,难解的词语、难解的句子也已经有不少了。据说为此朝廷命马融亲自从班昭那里学习读法。 (12) 这样一来,有关《汉书》的传授而有些特异的方法,大概早就产生了。《史通·古今正史篇》在关于《汉书》的地方有云:“始自汉末,迄乎陈世,为其注解者凡二十五家,至于专门受业,遂与《五经》相亚。”也就是说,《汉书》是拟于经书而通过“专门受业”的方法被传授的。在《隋志》“史部·正史类”将这一情况表述为“师法相传”。亦即:“……唯《史记》、《汉书》,师法相传,并有解释。《三国志》及范晔《后汉》,虽有音注,既近世之作,并读之可知。梁时,明《汉书》有刘显、韦稜,陈时有姚察,隋代有包恺、萧该,并为名家。《史记》传者甚微。”如在这里的引用所能看到的那样,隋朝的萧该和包恺,或是唐朝的刘纳言,被称为“宗匠”,还有唐朝的秦景通兄弟被称作“师匠”,也就是与《汉书》特有的传授方式有关的。“宗匠”乃至“师匠”的词语在被用于有关《汉书》学者以外的例子,在所谓的外典当中的确是很少有的。 (13)

作为可以使人窥见《汉书》之师法的简单但是很珍贵的纪事,可以在《三国志》卷五九《吴志·孙登传》中看到。黄初二年(221年),孙权的长子孙登一被立为太子,诸葛恪、张休、顾谭、陈表就被特别地选为宾友而入侍。于是,“权欲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以(张秀之父)张昭有师法,重烦劳之,乃令休从昭受读,还以授登。”还有,在同上书卷五二《张休传》裴注所引《吴书》中所说的“休进授,指摘文义,分别事物,并有章条”,大概正是传达了作为《汉书》之师法本身的内容。划分章句,指摘文义,大概是以解释出现于其中的事物为主的。但是有关孙登的这一纪事,在传达了《汉书》之师法的同时,在有关《汉书》的接受方式上也提示出了令人兴趣很深的问题。这就是:

(一) 孙权让孙登读《汉书》,目的就是让其学习“近代之事”。对三国人来说,汉代当然还是属于近代领域的。这一点不管怎样使人想象到的情况就是,《汉书》有时候是作为在一些实际的刑政上起作用的书籍,说起来是作为实用的书籍而被阅读的。事实上,其常常成为为政者或权力者喜欢读的书,也成了帝王学之书。可以认为,《汉书》被制作成抄录本,或有时候被改编的情况,都是与此有关的。

(二) 师法本来是经书传授的方法,其也被用于《汉书》的情况说明《汉书》在三国的时候已经获得了与经书并列的位置。还有,三国吴人华覈上疏中的一段也说:“汉时司马迁、班固,咸命世大才,所撰精妙,与《六经》俱传。”(《三国志》卷五三 (14) 《吴志·薛综传》)说起来,大概《汉书》成为知识人共通的古典以及大量的注释被写出来,也就是与其被人们接受相呼应的。

在《汉书》的被接受上所能看到的这两种方式,当然不是从根本上截然区别开的,而且应该认为是相互有着紧密关联的。那么现在我想暂且分别就(一)、(二)做进一步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