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家学的师古注
颜师古名籕,专以其字师古而著名。或许在其名和字都显得很拘谨上也使人想到古代主义者的这个人物,恰好是在隋王朝创业的开皇元年(581年),以颜之推为祖父,以之推的长子颜思鲁为父亲而出生于世。其卒年是在唐的贞观十九年(645年),时为65岁。《汉书》注是在其已经属于晚年的61岁的事业。 (67) 以琅玡临沂为本籍的颜氏的家风,用一句话来表现,或可以说是以学门为家业之家。在颜氏那里,流传着从颜之推数起相当于九世祖的东晋颜含告诫其一家的年轻人的话:“汝家书生门户,世无富贵。自今仕宦不可过二千石,婚姻勿贪势家。”后来颜之推以其为终身服膺之宗旨而将这句话写在了《颜氏家训·止足篇》(77a)当中。梁、西魏、北周,进而是隋,所仕的王朝宛如转蓬似的不断地改变,对于度过了或称作是东西南北之人才非常合适的如此一生的颜之推来说,他可以依靠的除了作为“书生门户”的这个自觉之外,大概就什么都没有了。在他那里,既没有故乡,也没有田产。而且,这个化为自觉的颜氏的传统,又从颜之推进而传给了其子孙。在《颜氏家训·勉学篇》中,还有一条记载了从北齐刚迁徙到北周之后颜氏的生活旨趣。“邺平之后(577年),见徙入关。思鲁尝谓吾曰:‘朝无禄位,家无积财。当肆筋力,以申供养。每被课笃,勤劳经史。未知为子,可得安乎?’吾命之曰:‘子当以养为心,父当以学为教。使汝弃学徇财,丰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若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业,藜羹缊褐,我自欲之。’”(45b)几乎谁都知道的那个颜真卿,即相当于师古的第三弟颜勤礼的曾孙,他在其《颜氏家庙碑》中回忆颜氏先祖的同时,把思鲁、愍楚、游秦颜氏三兄弟,也就是颜师古的父亲和二位叔父,与温氏的大雅、彦博、彦将三兄弟做比较而讲到:“《国史》称,温大雅在隋,与思鲁同事东宫,彦博与愍楚同直内史省,彦将时与游秦同典校秘阁。二家兄弟,各为一时人物之选。少时学业,颜氏为优,其后职位,温氏为盛。《温氏谱》亦载焉。” (68) (《金石萃编》卷一〇一)
颜氏世系略表
降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的颜师古,如同是被规定了而能够“少传家业,博览群书,尤精诂训,善属文”(《旧唐书》本传)那样。据说其兄弟们也都是很好学的,以其次弟颜相时联名为所谓秦府十八学士之一的情形为首 (69) ,其第三弟颜勤礼“工于篆籀,尤精诂训,解褐校书郎,与两兄弟师古、相时同时为宏文、崇贤学士”;其末弟颜育德“于司经(局)校定经史”,当代的荣誉即归于他们兄弟(《颜氏家庙碑》)。其中的颜师古在唐太宗的贞观时期,也可以说是以各种形式与由朝廷立案而被一项一项地付诸实行的文化事业的多个方面有关系。包括经籍的收集和校定,尤其是《五经》本文的校定,也就是制作《五经正义》的定本 (70) ,五礼的修定,作为五史之一的《隋书》的撰述,有关明堂制度的考论,等等。这些情况我们暂且搁置一下,现在这里我想务必先要指出的问题是,《汉书》学乃是颜氏所传的“家业”之一。在《北齐书》卷四五《文苑·颜之推传》中记载说颜氏的“家业”是《周礼》和《左传》,那么我想,现在即使加上一个《汉书》也是无妨的。至少在颜之推以后是这样的情况。《颜氏家训》,尤其是在《勉学篇》和《书证篇》中,颜之推讲到有关《汉书》的言论还是可以看到一些的。如果将这些逐条地与相应的师古注加以比较,可以看出两者之间存在着紧密联系的情况。从颜师古的幼儿期到少年期,颜之推还健在。 (71) 即使我们想象颜师古从祖父那里亲身得到学问的方法也没什么奇怪的。以下我就将《颜氏家训》和与之有关的颜师古注这两者,既不作训读也不做现代语翻译,特别按照原文记述如下。因为我想就按照原文那样的形式,反倒便于我们看到甚至是文章的结构和措辞上其两者之间的关系。
资料Ⅳ 《颜氏家训》与师古注
(1) 《勉学篇》“江南有一权贵,读误本《蜀都赋》注,解‘蹲鸱,芋也’,乃为羊字。人馈羊肉,答书云:‘损惠蹲鸱。’举朝惊骇,不解事义,久后寻迹,方知如此”(46b)。
《货殖传》“秦破赵,迁卓氏之蜀,夫妻推辇行。诸迁虏少有余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唯卓氏曰:此地陿薄。吾闻山之下沃壄,下有踆鸱,至死不饥〈孟康曰:踆音蹲,水乡多鸱,其山下有沃野灌溉。师古曰:孟说非也。踆鸱谓芋也,其根可食以充粮,故无饥年。《华阳国志》曰:汶山郡都安县有大芋,如蹲鸱也。〉”(HP.91,8b)。
(2) 同上“《汉书·王莽赞》云:‘紫色声,余分闰位。’谓以伪乱真耳。昔吾尝共人谈书,言及王莽形状,有一俊士,自许史学,名价甚高。乃云:‘王莽非直鸱目虎吻,亦紫色蛙声。’”(47a)又《书证篇》“《汉书·王莽赞》云:‘紫色
声,余分闰位。’盖谓非玄黄之色,不中律吕之音也。近有学士,名问甚高,遂云:‘王莽非直鸢髆虎视,而复紫色
声。’亦为误矣”(100a)。
《王莽传》“赞曰:……紫色声,余分闰位〈应劭曰:紫,间色。
,邪音也。服虔曰:言莽不得正王之命,如岁月之余分为闰也。师古曰:
者乐之淫声,非正曲也。近之学者,便谓
之鸣,已失其义。又欲改此赞
声为蝇声,引《诗》匪鸡则鸣,苍蝇之声,尤穿凿矣。〉”(HP.99C,29b~30a)。又《叙传》(《答宾戏》)“夫啾发投曲,感耳之声,合之律度,淫
而不可听者,非《韶》、《夏》之乐也〈李奇曰:
,不正之音也。师古曰:啾发,啾啾小声而发也。投曲,趣合屈曲也。感耳,动应众庶之耳也。然而不合律度,君子所不听也。淫
,非正之声也。不谓
黽之鸣也。啾音子由反。〉”(HP.100A,21a~b)。
(3) 《勉学篇》“又《礼乐志》云:‘给太官挏马酒。’李奇注:‘以马乳为酒也,揰挏乃成。’二字并从手。揰挏,此谓撞捣挺挏之,今为酪酒亦然。向学士又以为种桐时,太官酿马酒乃熟,其孤陋遂至于此”(47a)。
《礼乐志》“师学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给大官挏马酒〈李奇曰:以马乳为酒,撞挏乃成也。师古曰:挏音动,马酪味如酒,而饮之亦可醉,故呼马酒也。〉”(HP.22,36b)。
(4) 同上“夫文字者,坟籍根本。世之学徒,多不晓字,读《五经》者,是徐邈而非许慎;习赋诵者,信褚诠而忽吕忱……”(48b)。
《司马相如传卷首》“〈师古曰:近代之读相如赋者多矣,皆改易文字,竞为音说,致失本真。徐广、邹诞生、诸诠之、陈武之属 (72) 是也。今依班书旧文为正,于彼数家,並无取焉……〉”(HP.57A,1a)。
(5) 同上“愍楚友壻窦如同从河州来,得一青鸟,驯养爱玩,举俗呼之为鹖。吾曰:鹖出上党,数曾见之,色并黄黑,无驳杂也。故陈思王《鹖赋》云:扬玄黄之劲羽。试检《说文》:雀似鹖而青,出羌中。《韵集》音介。此疑顿释”(51a~b)。
《循吏·黄霸传》“五凤三年,代邴吉为丞相,……时京兆尹张敞舍鹖雀飞集丞相府〈苏林曰:今虎贲所著鹖也。师古曰:苏说非也。此鹖音介,字或作。此通用耳。
雀大而色青,出羌中,非武贲所著也。武贲鹖色黑,出上党,以其斗死不止,故用其尾饰武臣首云。今时俗人所谓鹖鸡者也。音曷,非此
雀也。〉,霸以为神雀”(HP.89,6a~7a) (73) 。
(6) 《书证篇》“《礼》云:‘定犹豫,决嫌疑。’《离骚》曰:‘心犹豫而狐疑。’先儒未有释者。案《尸子》曰:‘五尺犬为犹。’《说文》云:‘陇西谓犬子为犹。’吾以为人将犬行,犬好豫在人前,待人不得,又来迎候;如此往还,至于终日。斯乃豫之所以为未定也。故称犹豫。或以《尔雅》曰:‘犹如麂,善登木。’犹,兽名也;既闻人声,乃豫缘木。如此上下,故称犹豫。狐之为兽,又多猜疑,故听河冰无流水声,然后敢渡。今俗云狐疑虎卜,则其义也”(95b~96a)。
《高后纪》“太尉勃与丞相平谋,以曲周侯郦商子寄与(吕)禄善,使人劫商,令寄绐说禄曰……,禄然其计,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或以为不便,计犹豫〈师古曰:犹,兽名也。《尔雅》曰:犹如麂 (74) ,善登木,此兽性多疑虑,常居山中,忽闻有声,即恐有人且来害之,每豫上树,久之无人,然后敢下,须臾又上。如此非一,故不决者,称犹豫焉。一曰,陇西俗谓犬子为犹,犬随人行,每豫在前,待人不得,又来迎候,故云犹豫也。麂音几。〉,未有所决 (75) ”(HP.3,5b~6a)。
(7) 同上“《汉书》云:‘中外禔福。’字当从示。禔,安也,音匙匕之匙,义见《苍》、《雅》、《方言》。河北学士皆云如此,而江南书本多误从手。属文者对耦,并为提挈之意,恐为误也”(103a~b)。
《司马相如传》(《难蜀父老》)“遐迩一体,中外禔福,不亦康乎〈师古曰:禔,安也,康,乐也。禔音止支反。〉”(HP.57B,9a)。
(8) 同上“或问,‘《汉书》注,为元后父名禁,改禁中为省中。何故以省代禁?’答曰:‘案《周礼》;宫正掌王宫之戒令禁。郑注云:
犹割也,察也。李登云:省,察也。张揖云:省,今省詧也。然则小井所领二反,并得训察。其处既常有禁卫省察,故以省代禁。詧,古察字也。’”(103b)
《昭帝纪》“戊辰,太子即皇帝位,谒高庙。帝姉 (76) 鄂邑公主,益汤沐邑为长公主,共养省中〈伏俨曰:蔡邕云:本为禁中,门阁有禁,非侍御之臣不得妄入,行道豹尾中亦为禁中。孝元皇后父名禁,避之,故曰省中。师古曰:省,察也。言入此中皆当察视,不可妄也。共读曰供,音居用反。养音弋亮反。他皆类此。〉”(HP.7,1a~b)。
(9) 同上“又相如《封禅书》曰:‘导一茎六穗于庖,牺双觡共抵之兽。’此导训择,光武诏云‘非徒有豫养导择之劳’,是也。……”(114a)。
《司马相如传》“……〈郑氏曰:导,择也。一茎六穂,谓嘉禾之米。于庖厨以供祭祀也。〉”(HP.57B,22a)。
(10) 同上“河间邢芳语吾云:‘《贾谊传》云:日中必熭。注熭暴也。曾见人解云:此是暴疾之意,正言日中不须臾,卒然便昃耳。此释为当乎?’吾谓邢曰:‘此语本出太公《六韬》,案字书,古者暴晒字,与暴疾字相似,唯下少异,后人专辄加傍日耳。言日中时必须暴晒,不尔者,失其时也。晋灼已有详释。’芳笑服而退”(117a~b)。
《贾谊传》“黄帝曰:日中必熭 (77) ,操刀必割〈孟康曰:熭音卫,日中盛者必暴熭也。臣瓒曰:太公曰:日中不熭,是谓失时。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当及时也。师古曰:此语见《六韬》,熭谓暴晒之也。晒音所智反,又音所懈反。〉”(HP.48,11b)。
颜之推之说在师古注中的投影,大概即如以上。如果从师古注的整体来看,这些当然不过是九牛一毛。或许在师古注中另外也包含着颜之推之说,我想倒不如说应该这样考虑,但是今天已经失去验证手段了。不过,即使透过以上不多的事例,从祖到孙的传承关系还是很显著的。在(2)、(5)、(6)、(10)等几处尤其显著。如果师古与《汉书》有着即便很少的关系,那么不就是他想努力以某种形式来吸收仅限于《家训》中所见的东西吗?应该说颜师古在继承“家业”的事情上的确是很忠实的。
然而在颜师古的周围,其实就有写了《汉书》专门的注的人物。那就是作为颜之推的第三子、即相当于颜师古叔父的颜游秦。他先于师古注而著《汉书决疑》12卷,因此相对于称颜师古为“小颜”而被称作“大颜”。《汉书》颜师古注与《汉书决疑》的紧密关系似乎很早就被人注意到了,例如《旧唐书·颜师古传》在其末尾附了颜游秦的传记就指出“撰《汉书决疑》十二卷,为学者所称。后师古注《汉书》,亦多取其义耳。”这样,在后世非难师古注不过是隐去其叔父之名而窃取了《汉书决疑》的论者甚至有不少。 (78) 虽然《汉书决疑》已经失传了,但是幸运的是在《史记索隐》中一共引述有18条颜游秦之说。现在如果将这些择录出来与相关联的师古注比较来看,大约有15条可以看出某些相符合,我想,颜师古多取其叔父之义的情况似乎是的的确确的。
资料Ⅴ 《史记索隐》所见的颜游秦说与师古注
(1) 《孝文本纪》“后六年冬,匈奴三万人入上郡,三万人入云中。以中大夫令勉〈裴骃按表,景帝改卫尉为中大夫令(集解:徐广曰:卫尉改名也。骃案《汉书百官表》,景帝初改卫尉为中大夫令,非此年也。),则中大夫令是官号,勉其名。后此官改为光禄勋。虞世南以此称中大夫令,是史家追书耳。颜游秦以令是姓,勉是名,为中大夫。据《风俗通》,令姓,令尹子文之后也。〉为车骑将军,军飞狐”(SH.10,36)。
《文帝纪》“……以中大夫令免为车骑将军,屯飞狐〈如淳曰:在代郡。师古曰:中大夫,官名。其人姓令名免耳。此诸将军下至徐厉,皆书姓。而徐广以为中大夫令是官名,此说非也。据《百官表》,景帝初,改卫尉为中大夫令,文帝时无此官,而中大夫是郎中令属官,秩比二千石。〉”(HP.4,17b~18a)。
(2) 《封禅书》“后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岁当复合〈案大颜历评诸家而云,周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至昭王五十二年西周君献邑凡五百一十六年为合,亦举全数。〉,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SH.28,17)。
《郊祀志》“……曰:周始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当复合〈应劭曰:秦,伯翳之后也,始周孝王封非子为附庸,邑诸秦。平王东迁洛邑,襄公以兵卫之,嘉其勋力,列为侯伯,与周别五百载矣。昭王时,西周君自归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城,此复合也。孟康曰:谓周封秦为别,秦并周为合。此襄王为霸,始皇为王也。韦昭曰:周封秦为始别,谓秦仲也。五百岁,谓从秦仲至孝公强大,显王致伯,与之亲合也。师古曰:诸家之说皆非也。自非子至西周献邑,凡六百五十三岁,自仲至显王二十六年孝公称伯,止有四百二十六岁,皆不合五百之数也。案《史记·秦本纪》及年表并云,周平王封襄公,始列为诸侯,于是始与诸侯通。又《周本纪》及吴齐晋楚诸系家,皆言幽王为犬戎所杀,秦始列为诸侯,正与此志符会,是乃为别。至昭襄王五十二年西周君自归献邑,凡五百一十六年,是为合也。言五百者,举其成数也。〉,合七十年而伯王出焉”(HP.25A,8b)。
(3) 《平准书》“爵得至乐卿〈按此言武功置爵,惟得至于乐卿也。臣瓒所引《茂陵书》 (79) ,盖后人记其爵失次耳。今注称十爵至十八庶长为乐卿,十九至二十为乐公(集解:徐广曰:乐卿 (80) ,爵名也。骃案《汉书音义》曰:十爵左庶长以上至十八爵为大庶长也,名乐卿。乐卿者,朝位从九卿,加乐者,别正卿。又十九爵为乐公,食公卿禄而无职也。),乃以旧二十爵释武功爵,盖亦臆说,非也。大颜亦以为然。〉,以显军功”(SH.30,13)。
《食货志》“……〈师古曰:乐卿者,武功爵第八等也。言买爵唯得至第八也。此文止论武功爵级,而作注者乃以旧二十等爵解之,失其本意,故删而不取。〉”(HP.24B,9a)。
(4) 《陈涉世家》“腊月〈臣瓒云:建丑之月也。颜游秦云:按《史记》表:二世二年十月,诛葛婴,十一月,周文死,十二月,陈涉死,是也。宗懍《荆楚记》云:腊节在十二月,故因是谓之腊月也。〉,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陈胜葬砀,谥曰隐王”(SH.48,15~16)。
《陈胜传》“……〈张晏曰:秦之腊月,夏之九月。臣瓒曰:建丑之月也。师古曰:《史记》云:胡亥二年十月,诛葛婴;十一月,周文死;十二月,陈涉死。瓒说是也。〉”(HP.31,6b~7a)。
(5) 《绛侯周勃世家》“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趣为我语。其椎少文如此〈大颜云:俗谓愚为钝椎,音直追反。今按椎如字读之。谓勃召说士,东向而坐责之云,趣为我语。其质朴之性,以斯推之,其少文皆如此。〉”(SH.57,10~11)。
《周勃传》“……〈服虔曰:谓讷钝也。应劭曰:今俗名拙语为椎储。师古曰:椎谓朴钝如椎也。音直推反。〉”(HP.40,23a)。
(6) 同上“条侯(周亚夫)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取庸苦之,不予钱。庸知其盗买县官器,怒而上变告子,事连汙条侯。书既闻上,上下吏。吏簿责条侯,条侯不对。景帝骂之曰:吾不用也〈孟康、如淳已备两解(集解:孟康曰:不用汝对,欲杀之也。如淳曰:恐狱吏畏其复用事,不敢折辱。),大颜以孟说为得。而姚察又别一解云:帝责此吏不得亚夫直辞,以为不足任用,故召亚夫,别诣廷尉使责问。〉,召诣廷尉”(SH.57,22~23)。
同前“……〈孟康曰:言不用汝对,欲杀之也。如淳曰:恐狱吏畏其复用事,不敢折辱也。师古曰:孟说是也。一云:帝责此吏云,不胜其任,吾不用汝。故召亚夫,令诣廷尉也。〉”(HP.40,28b)。
(7) 《邹阳列传》“……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大颜云:谗人积久谮毁,则父兄伯叔自相诛戮,骨肉为之消灭也。〉”(SH.83,25)。
《邹阳传》“……〈师古曰:美金见毁,众共疑之,数被烧炼,以至销铄,谗佞之人,肆其诈巧,离散骨肉,而不觉知。〉”(HP.51,16a)。
(8) 《李将军列传》“莫府省约文书籍事〈案大颜云:凡将军谓之莫府者,盖兵行舍于帷帐,故称莫府。古字通用,遂作莫耳。《小尔雅》训莫为大,非也。〉”(SH.109,7)。
《李广传》“莫府省文书〈晋灼曰:将军职在征行,无常处,所在为治,故言莫府也。莫,大也。或曰:卫青征匈奴,绝大莫,大克获。帝就拜大将军于莫中府,故曰莫府。莫府之名,始于此也。师古曰:二说皆非也。莫府者,以军幕为义,古字通单(?)用耳,军旅无常居止,故以帐幕言之。廉颇、李牧,市租皆入幕府,此则非因卫青始有其号。又莫训大,于义乖矣。省,少也,音所领反 (81) 。〉”(HP.54,3a)。
(9) 同上“居无何,(李)敢从上雍,至甘泉宫猎〈刘氏音尚。大颜云:雍地形高,故云上。〉”(SH.109,18)。
同前“……〈师古曰:无何,谓未多时也。雍之所在,地形积髙,故云上也。上音时掌反,他皆类此。〉”(HP.54,9a)。
(10) 《匈奴列传》“其后百有余岁,周西伯昌伐畎夷氏〈韦昭云:《春秋》以为犬戎。按畎音犬。大颜云:即昆夷也。《山海经》云: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并明,并明生白犬。白犬有二牡,是为犬戎。《说文》云:赤狄本犬种,字从犬。又《山海经》云:有人面兽身,名曰犬夷。贾逵云:犬夷,戎之别种也。〉”(SH.110,5)。
《匈奴传》“……〈师古曰:西伯昌即文王也。畎音工犬反。畎夷即畎戎也。又曰昆夷。昆字或作混,又作绲。二字并音工本反。昆绲畎声相近耳。亦曰犬戎也。《山海经》云: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二牝牡,是为犬戎。许氏《说文解字》曰:赤狄本犬种也,故字从犬。〉”(HP.94A,2a)。
(11) 《卫将军骠骑列传》“是岁也,大将军姉子霍去病,年十八,幸为天子侍中。善骑射,再从大将军,受诏,与壮士为剽姚校尉〈上音匹遥反,下音遥。大颜案荀悦《汉纪》作票鹞。票鹞,劲疾之貌也。上音频妙反,下音弋召反。〉”(SH.111,14)。
《霍去病传》“去病以皇后姉子,年十八为侍中。善骑射,再从大将军,大将军受诏,予壮士为票姚校尉〈服虔曰:音飘摇。师古曰:票音频妙反。姚音羊召反。票姚,劲疾之貌也。荀悦《汉纪》作票鹞字。去病后为票骑将军,尚取票姚之字耳。今读者音飘遥,则不当其义也。〉”(HP.55,7a)。
(12) 《司马相如列传》“赋奏,天子以为郎。无是公言天子上林广大,山谷水泉万物,乃子虚言楚云梦所有甚众,侈靡过其实,且非义理所尚,故删取其要,归正道而论之〈大颜云:不取其夸奢靡丽之论,唯取终篇归于正道耳。小颜云:删要,非谓削除其词,而说者谓此赋已经史家刊剟,失之也。〉”(SH.117,59)。
《司马相如传》“……〈师古曰:言不尚其侈靡之论,但取终篇归于正道耳。非谓削除其辞也,而说者便谓此赋已经史家刊剟,失其意矣。〉”(HP.57A,51)。
(13) 同上(封禅文)“意者泰山、梁父,设坛场望幸,盖号以况荣〈案文颖曰:盖,合也。言考合前代之君,揆其荣而相比况而为号也。大颜云:盖,语辞也。言盖欲纪功立号,受天之况赐荣名也。于义为惬。然其文云盖,词义典质,又上与幸字连文,致令有华盖之谬也。〉”(SH.117,97)。
同前“……〈孟康曰:意者言太山、梁父设坛场,望圣帝往封禅记号以表荣名也。师古曰:幸,临幸也。盖,发语辞也。〉”(HP.57B,23b)。
(14) 《货殖列传》“范蠡……变名易姓,适齐为鸱夷子皮〈大颜曰:若盛酒者鸱夷也,用之则多所容纳,不用则可卷而怀之,不忤于物也。案韩子云:鸱夷子皮事田成子,成子去齐之燕,子皮乃从之也。盖范蠡也。〉”(SH.129,10)。
《货殖传》“……〈师古曰:自号鸱夷者,言若盛酒之鸱夷,多所容受,而可卷怀,与时张弛也。鸱夷,皮之所为,故曰子皮。〉”(HP.91,4a)。
(15) 同上“榻布皮革千石〈荅布,注音吐合反(集解:徐广曰:榻音吐合反。骃案《汉书音义》曰:榻布,白叠也)。大颜音吐盍反。案以为粗厚之布,与皮革同以石而秤,非白叠布也。《吴录》云:有九真郡布,名曰白叠。《广志》云:叠,毛织也。〉”(SH.129,34~35)。
同前“荅布皮革千石〈孟康曰:荅布,白叠也。师古曰:粗厚之布也。其价贱,故与皮革同其量耳,非白叠也。荅者重厚之貌,而读者妄为榻音,非也。〉”(HP.91,7b)。
如同这样,颜师古沉默地借用了颜游秦之说的情况在谁的眼里都是看得很清楚的。大概近代人的洁癖也就把这称为剽窃了,但是古人在使用先人之说的事情上是如此程度的神经质吗?约束我们的伦理感,也同样地约束他们吗?赵翼在一并论述班彪和班固、颜游秦和颜师古的关系时说道:“按古人著述,往往有先创者不得名,而集之者反出其上,遂因以擅名者,固不特此二书(《汉书》和师古注)也。”(《陔余丛考》卷五《班书颜注皆有所本》)而且,原本《汉书》学就是颜氏的家学。有关在颜之推和颜师古之间可寻的紧密关系我们已经指出了,而颜游秦肯定也是继承了其父颜之推之说,进而又流传到师古注中,大概如此认为才是正确的。如果大胆地想象一下,或许颜师古也是协助过《汉书决疑》的撰述的。所谓家学,大概应该说,也就是经过长时间而被积累起来的一家之共同研究的成果。其中大概也包含不少不能归于某一个人的个人之名的部分。师古注是家学之集成的情况,通过有关颜师古的侄子颜昭甫协助了师古注撰作的推测则更可以确认了。 (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