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先师郑君 

二 先师郑君 

仙道修行者应该勤求明师,而且应该直接地得到传授以口诀为主的仙道之秘要。在以《勤求篇》为首的各篇中讲述这些内容的《抱朴子内篇》里,同时也讲到抱朴子葛洪的极为个人性的仙道修行的体验。葛洪的老师,就是到现在为止读者已经多次可见其名的郑君,也就是郑隐。葛洪再三称郑隐为“郑君”,或者只称“师”,称“先师”;还有当然的,就称为“明师”。在《遐览篇》中,就有“昔者幸遇明师郑君”云云,其实是明确地回忆郑君的话语。那时候,郑隐已经是年过八旬但依然精神矍铄的老人,另一方作为弟子的葛洪,则是“年尚少壮,意未专,俗情未尽”不满20岁的青年。在文中这样讲到:

余晚充郑君门人。请见方书,告余曰:要道不过尺素,上足以度世,不用多也。然博涉之后,远胜于不见矣。既悟人意,又可得浅近之术,以防初学未成者诸患也。乃先以道家训教戒书不要者近百卷,稍稍示余。余亦多所先见,先见者颇以其中疑事咨问之。郑君言:君有甄事之才,可教也。然君所知者,虽多未精,又意在于外学,不能专一,未中以经深涉远耳,今自当以佳书相示也。又许渐得短书缣素所写者,积年之中,合集所见,当出二百许卷,终不可得也。

他弟子皆亲仆使之役,采薪耕田,唯余尫羸,不堪他劳,然无以自效,常亲扫除,拂拭床几,磨墨执烛,及与郑君缮写故书而已。见待余同于先进者,语余曰,杂道书卷卷有佳事,但当校其精粗,而择所施行,不事尽谙诵,以妨日月而劳意思耳。若金丹一成,则此辈一切不用也。(金丹)亦或当有所教授,宜得本末,先从浅始,以劝进学者,无所希准阶由也。

郑君亦不肯先令人写其书,皆当其意,虽久借之(书本),然莫有敢盗写一字者也。……书在余处者,久之一月,足以大有所写,以不敢窃写者,政以郑君聪慜,邂逅知之,失其意则更以小丧大也。然于求受之初,复所不敢,为斟酌时有所请耳。是以徒知饮河,而不得满腹。然弟子五十余人,唯余见受金丹之经及《三皇内文》、《枕中五行记》。其余人,乃有不得一观此书之首题者矣。他书虽不具得,皆疏其名,今将为子说之,后生好书者,可以广索也。

接着,《遐览篇》中又举出了以《三皇内文天文三卷》为首的道经以及各种仙符的详细书目。不过,我在试着翻译“郑君亦不肯先令人写其书,皆当其意”一句的时候,在孙星衍本中作“郑君亦不肯先令人写其书,皆当其意”,而其他的各种版本则将“决”作“诀”。从前一节所讲过的内容来看,我觉得这里仍然是“诀”。平田笃胤也是从“诀”,并且认为,大概应该是作为的确把握了仙道传授之要谛的词语。平田笃胤说:“此文中有云,‘不肯先令人写其书’,其‘先’字甚为有力,很有意思。所以这样来说,并不是因为特别吝惜这些书。只是最重要的是体会这些书的要点。对于由浅入深而加以引导的书籍,或是使之扩大见闻的书籍,对方(弟子)看了之后究竟是怎么想的。要看对方要用这些书的哪方面,重视其所依据的是哪方面,察知其所专心致志于哪方面。在此基础上,适合于对方的性格而将其引向道之蕴奥。正因为这样地左右斟酌,所以才不肯在一开始就先写出某样事情来。尤其是旧有的道家书籍,如在××卷有××××那样,只要不得到老师所授的口诀,就是绝对不能领悟的书籍。当然,没有阅读时而不产生疑问的。所以说,使读书者理解其可以理解的地方,质疑其可以质疑的地方(令读书人,解其可解,疑其可疑),然后得到所授有关的口诀,对其所讲到(皆当其意)的地方就要多加注意。”(《葛仙翁传》卷上)

葛洪从郑隐那里得到传授的仙书,就是有关金丹的一系列的仙经,以及《三皇内文》。根据《遐览篇》的书目,其全名为《三皇内文天文》三卷。还有《枕中五行记》,同样地,其全名为《墨子枕中五行记》五卷。其中的《三皇内文》与《五岳真形图》,一并是郑隐认为最重要的道书 (27) (《遐览篇》,见前引)。据说《三皇内文》的功德是巨大的,如果持有了它,不仅能够排除邪恶之鬼、瘟疫之气、横殃飞祸,而且濒死的人能够恢复生命力,难产的孕妇也能够顺产。还有,如果道士携带着这个仙经进山的话,虎狼、山精、五毒、百邪都不会靠近,而且还能够过江海,排蛟龙,止风波;如此云云。另外,据说《枕中五行记》是关于变化之术的重要道书,淮南王刘安将本来的五卷本摘要成了一卷。其中所讲的都是,通过使用仙药和仙符而能够上下飞行,自由地隐身,含笑的话就变成女性,皱眉头的话就变成老翁,在地上爬的话就变成小儿,手中持杖的话就变成林木。就是这样一类的方术(《遐览篇》)。

那么对葛洪来说,大概是不胜感激从郑隐那里得到了传授《金丹经》。因为在《抱朴子》的仙道体系中占最高位置的,别的姑且不论,首先无非就是炼金和炼丹。在《金丹篇》的开头,即明言到:“余考览养性之书,鸠集久视之方,曾所披涉篇卷,以千计矣。莫不皆以还丹、金液为大要者焉。然则此二事,盖仙道之极也。服此而不仙,则古来无仙矣。” (28) 而且,葛洪从郑隐那里得到传授时的《金丹经》,是不为“杂碎之丹方”的“真经”,就是在郑隐以前有着正当来路和传承的仙书。《金丹篇》说:“昔左元放于天柱山中精思,而神人授之金丹仙经。会汉末乱,不遑合作,而避地来渡江东,志欲投名山以修斯道。余从祖仙公,又从元放受之。凡受《太清丹经》三卷及《九鼎丹经》一卷、《金液丹经》一卷。余师郑君者,则余从祖仙公之弟子也,又于从祖受之,而家贫无用买药。余亲事之,洒扫积久,乃于马迹山中立坛盟受之,并诸口诀诀之不书者。江东先无此书,书出于左元放,元放以授余从祖,从祖以授郑君,郑君以授余。故他道士了无知者也。”这就是说,从神人到左元放,再从左元放到葛仙公,又从葛仙公到郑君,通过正当的师受形式所传授的《金丹经》,到葛洪则是在如前节所记的仪式之下,与其口诀一起得到传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