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嘉永三年（1850），35岁的井伊直弼迎来了人生的大转机。这一年，长兄井伊直亮亡故，而几年前作为藩主继承人的直元也病逝。井伊直弼成了唯一有资格继承家业的世子，按照幕府的安排，同年井伊直弼继任家督，成了彦根藩第十五代藩主。作为德川将军家的谱代大名的重臣，彦根井伊家向来是在整个江户时代前后出任过幕府将军的大老，相当于内阁总理大臣，拥有很大权势。当上藩主后不久，被幕府召到江户接受重点培养，很快成为进入幕府中枢的政治明星。

嘉永六年（1853）6月8日，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官马修·佩里兵临江户湾的浦贺，撞开了日本闭锁两个半世纪的国门，全国上下鸡飞狗跳。当时在茶人中流传着这样一首俳句：

茗茶上喜撰，不过才四盏，惊醒百年太平梦。

“上喜撰”是日本名茶，日语读作“じょうきせん”正好与“蒸汽船”同音，意喻四艘美国黑船的到来，一潭死水的日本被卷起万丈波澜，万民惊醒。“黑船事件”成了日本开国的前奏。

佩里离开日本不久，受到一连串惊恐刺激的第十二代将军家庆病倒，药石无效而殁，享年60岁，留下的世子家定病弱，无法执政。内忧外患手足无措之际，嘉永七年（1854），再度来航的佩里带着美国总统的国书来日，这对积重难返的幕阁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于是，陷入外交僵局的幕阁将美国要求开国的事宜向外样大名公开征求意见。

外交大政让外样大名参与讨论，这在德川幕府两百多年历史上是破天荒之举。蜂须贺、岛津、伊达、山内等外样大名从各自立场参与讨论，不仅谈到外交问题，还牵扯到了将军继嗣问题，当然不可能有一致的结论，却成了幕府权威失坠的开始。年轻的幕府老中阿部正弘忧心成疾，于安政四年（1857）4月病逝。

阿部正弘的突然离世，留下两个棘手问题：一是将军的继嗣；另一个则是《日美友好通商条约》的洽谈。围绕这两个问题，幕府内部展开了激烈的权力斗争。安政五年（1858）4月，彦根藩主井伊直弼受命出任幕府大老。幕府大老是幕府时期将军属下最高职位，虽非常设，但权倾朝野，而且只有井伊、酒井、土井等极少数年俸在十万石以上的谱代大名才有资格担任，意味着走向权力巅峰。对井伊直弼来说，对比前半生的不遇，至此可以说实现了完美逆袭。只不过“琼楼高处多风雨”，生逢其时的他却赶上了一个风雨飘摇的大旋涡时代。

井伊直弼上台后，围绕着和美国签约开国和将军继承人问题，被推到时代的峰尖浪口，成了众矢之的，幕府也陷入了风雨飘摇的统治危机之中。为了重振幕府权威，井伊直弼以铁腕手段对付持不同政见者，一举发动“安政大狱”，无情打击反对他签约开国的“攘夷派”和插手将军继嗣问题的“一桥派”，下狱或处以极刑，上至水户藩主、朝廷公卿，下至非议国是的教师武士，牵连者涉及一百多人。就这样，井伊直弼成了全日本人人皆欲诛杀之的“卖国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