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村周边的血色
抗日战争期间南京伤亡人口和财产损失调研过程中,通过对该地区83位老人调查走访,结合档案、地方志、《南京大屠杀史料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幸存者证言》、《城东生死劫》等一批出版物中所刊登的口述资料进行甄别、归纳、整理和统计,全面抗战8年期间,日军在汤山地区一次性屠杀10人以上的就达30多次,加上零星屠杀的、有名有姓的有1000多人,比较完整地呈现了日军在一个农村社区的暴行。
与湖山、社区相距不远的孟塘行政村柏家庄胡正宽老人清楚地记得侵华日军当年侵入孟塘村的情况,当着来访的日本友人松冈环和村民的面,他说:(2) 我是民国十四年(1925)出生的,属牛,“跑反”时13岁,今年82岁。我不识字。那年冬月初四(12月6日),日本鬼子到了我们这里。下午三四点钟,来了一架飞机,我看见飞机上丢下两个炸弹,在孟塘自然村那里炸死了六七个难民。过了几个小时,日本兵到我们村上来了,穿的是黄呢子衣服,个个都有枪,枪上有三角刺刀。日本人吃过晚饭,命令来了。他们嫌带的东西太重,就进屋里来抓人,给他们背东西。有三四个日本兵到我家里,把我父亲胡先甫抓走了,叫他背一个皮包,有这么长(用手比画,约30厘米),这么高。另外还抓走了卞生元的父亲和李方兵的爷爷。那时天还没黑,他们就走了。日本人一走开,村里的草房就烧起来了。当时,柏家庄只有十来户,草房全烧掉了,只剩下几间瓦房。我父亲被抓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过来的日本兵就多了,我们村六七十号人都奔宝华山了……安民以后,日本兵还到乡下来要鸡和鸡蛋,要花姑娘。我堂兄弟的童养媳,那时还没有结婚,同我们住在一起,我亲眼看到她被两个鬼子强奸了。
孟北行政村同兴村93号的苏立芝(女),当年已16岁,很小就嫁到同兴村做童养媳,随家人“跑反”进了圩区,因天气转凉,惦记家里的房屋,不得已于冬月十四(12月16日)回来。她说,鬼子是上午来的,下午在湖山捞了4个人,杀猪给他们吃。夜里鬼子酒喝多了,让17个人跪着,杀了16个人。在我们村做小工的一个叫腊红子的没有死,因为鬼子没有子弹了,回去换子弹,他乘机跑了。第二天,看到田里有很多死人。……高庄的房子基本上被烧光了,夏忠银家的七八间房子被烧了,是草房,因为我们村上的人打死一个老鬼子,鬼子报复烧房子。我们村戴兴兵的三间瓦房也被烧了。第二年正月初二,有4个人被鬼子打死。其中一个老太,叫戴朱氏,50多岁,一个小姑娘,是锁石的丫头,来做童养媳的;还有一个老头,叫戴兴金,五六十岁;还有一个近20岁的小伙子,他爸爸叫戴金传。他们当时躲在山上,被鬼子发现的。另外有一个老太,往水里一趴,嘴贴着水面,披头散发,鬼子过去叫她,看她不动,鬼子以为她死了,就走了,老太名戴戎氏。桦墅村的林桂芝被鬼子强奸,她现在要是活着的话该有八十七八岁了。鬼子当时把她带到坟头朱砂洞好几天。(3)
汤山街道路西社区的戴宗保,1928年4月3日生,日军侵犯汤山时他正在村头晒太阳。他回忆说,鬼子冬月初二(12月2日)过来的,到村上的时间是冬月初七(12月9日),鬼子见到村上人还要搜身,要打开怀看看。村上贾新尚被鬼子打死了,死的时候有70多岁,鬼子让他当夫子,但他年龄大了,腿不好,拿不动东西,鬼子就把他打死了。在上峰李岗头鬼子还烧了房子,让人分组站在一起,年龄大的站一队,年纪轻的站一队,在这一次,鬼子一共打死了7个人。其中高庄的庞其木兄弟俩,当时都有20多岁。这是我父亲亲眼看到,回来对我们说的,他当时是被鬼子抓差的。村上的戴可军被鬼子打死了,他当时有50多岁。还有陈松的爷爷也被鬼子打死了,他当时“跑反”。背着扁担,里面穿的是黄衣服,鬼子以为是国民党,是被4个鬼子打死的,这是我当场看到的。村上的戴新方,是戴礼炳的太爷爷,也被鬼子打死的,他当时有80多岁。鬼子刚来的时候,村上鄢老五的2个女儿年纪小,哭闹,大家“跑反”,躲起来,怕被鬼子发现,小孩子被父母扔进了塘里边。当时都是三四岁的,她们小,爱哭,“跑反”时是个累赘。……当时村上的房子烧了很多,村上有100多户人家,只有几家的房子没烧,90%的房子被烧了,烧掉房子有300间以上,有2/3是瓦房。村上被鬼子强奸的妇女有好几个,鬼子来一次都拖四五个女的睡觉。刚开始来的两三个月,看见年轻妇女,抓到就强奸。有个女的当时二三十岁,被三四个鬼子轮奸,没有办法,不从就要被打死。
汤山街道窑山北村32-2号的许长道“跑反”时才10岁。他母亲姓陈,句容黄梅陈巷人,父亲鲍世成。他回忆说,日本人打来,第一天过来一只大气球,他们的部队到了。第二天又过来一只大气球,他们的后续部队上来了。这两只气球过去了,大家就以为不要紧了。后来,听说家里的房子被烧掉了,我父亲和孙老太就在冬月初十回来看看。他们大概是从朱砂洞往回走的,走到如今地税局过去一点的老虎地,在西凹的一个凹子里,我父亲被日本兵开枪打死了。孙老太也挨了一枪,子弹从她左耳下边一点进去,从右耳下边一点出来,进去的孔小,出来的孔大。她流了许多血,但没有死,慢慢地跑回红庙了。鲍世成用煤油灯照着,看她的伤口。他懂点医道,用酒给她擦洗,说她真是命大,差一点就没命了……后来,大概是有人去翻尸找钱,看到老虎地那里有一具尸体。别人就跑来告诉我母亲:“有人在老虎地看到一个人,像是老兴炎。”母亲和二姐夫就跑去找。父亲当时是络腮胡子,他们到那里一看就认出来了。当时把他就地埋了。过了一年多,她姐夫割(打)了一口棺材,把尸体运回来,葬在兽医站那儿的“八分地”。
12月16日,汤山镇许村巷100多名村民,被日军强迫到打谷场上,用刺刀一个一个戳死。陈光秀老人回忆说:“农历冬月初八(12月10日),我父亲陈智松留在家中看家,日本通讯兵沿公路回收电线,正巧我父亲到稻场上去搬草喂牛,被日军枪杀身死。冬月十四日(12月16日),村上忽然出现大批日本兵。当时全村有近两百户人家,日本兵把全村的一百多个年轻人,集中在打稻场上,全部敞开胸怀,用刺刀一个一个地戳死。我的亲弟弟陈光东也在其中。有个叫时大林的,日本兵复查时,发现他没有死,又戳他几刀。每戳一刀,就听他喊一声‘我的妈呀’就这样惨死了。回忆起来,真叫人心疼呀!还有刘应志和时先二人,被戳了几刀,因未戳中要害,后被他们家的亲人救护,伤口用布包扎起来,经过一段时间伤口渐渐好了。湖山煤矿工人崔义财,由于机智,在日本兵戳入的时候,他顺着倒在死尸之中,幸免于难……当时村上艾家四兄弟:艾红来、艾根来、艾义生、艾仁义,被日本兵抓住,像扔麻袋一样,活活地砸死了。还有一些从外地被日本兵抓来做苦力的人,事后也被日本兵用刺刀将心肝五脏都挖了出来。邻近村庄有个叫方老二的,被日本兵砍成两段,一段丢在大场岗,一段抛到六亩口;还有个刘老五,日本兵冲门入内,用刀把他头脑砍掉了,半截身子在门外,半截身子在门内。日本兵除了杀人外,还强奸妇女,苏仁发的老婆当年约四十岁,被日本兵按在我家床上奸污了;苏仁发家有个童养媳,才十五六岁,被三四个日本兵拖到魏官家轮奸……我家除了父亲、弟弟被杀外,我婶婶因躲避日军,在外边大山上生小孩,得了产后风病,不久即死去;我妈妈因夫、子被杀,也忧郁而死,一家人只剩下我们姊妹三人和两个内侄。”(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