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的仙鹤之乡
南京沦陷前后,美丽的仙鹤之乡和佛教圣地栖霞镇、龙潭镇、尧化门相继陷入腥风血雨之中,惶惶不可终日。据统计,南京沦陷期间,包括仙鹤门、燕子矶的屠杀在内,栖霞区有6万多人在大屠杀中遇害。
每当翻开这一页页调研笔录,我们的心顿时就被提到喉咙口……
马群街道大庄社区大一组,1924年9月出生的吴桂英说:“1937年12月的一天上午,天气特别寒冷,当时日本部队有100多鬼子进入马群大庄村。……我的婆婆没有来得及逃走,被鬼子用绳子捆着,押到栖霞已到中午时分,被日本鬼子用枪打死了。事后到栖霞去料理我婆婆的后事,现场惨不忍睹,几十个人倒在了一起,有年轻的妇女一丝不挂倒在血泊中,还有吃奶的孩子与母亲死在一起,有好多家都无人来收尸。”
当年只有8岁就随着大人逃难“跑反”,马群街道狮子坝社区的吴金林说:“村上有的跑到江宁的青龙山脚下,有的到栖霞寺难民区。我们在江宁麒麟镇泉水村仅居住了三天,因消息不灵,日本兵就悄悄进攻到了泉水,并与中央军在一个山头打仗。中央军撤走后,日本鬼子就杀进了泉水村。村里的人来不及跑了,家家只有关门,我父亲吴广鑫用木棍撑着门,人都躲在家里。日本人到村里见不到村民,挨家砸门,挨家搜查,搜到年轻人就拖出去枪毙。当时日本人搜到我家,就把我父亲吴广鑫、叔叔吴广发、吴广宏和邻居吴小双捆着拖到田埂上,一共有7个年轻人站成一排,被一个小日本用枪射击,串了‘糖葫芦’。我大叔吴广发、邻居吴小双当场死亡。二叔吴广宏听到枪响,受惊吓晕倒在地,不省人事,随后,小日本在他的大腿上砍了两刀,他当时未死。我父亲被子弹打中了小肚子,未被小日本发现他还活着。日本人见7人全部倒下,掉过头就离开了现场。我家人把我父亲和二叔吴广宏抬至青龙山的一个和尚庙里养伤,家里人不知要对伤者禁食,我父亲在第三天就死在庙里。二叔吴广宏因腿上的刀伤极度腐烂、发烧,在无药医治的情况下一周后死亡。料理完后事,我们回到泉水村,整个村庄房屋已被日本人全部烧毁,村庄无一人居住,又没有吃的,就到栖霞寺难民区住了下来。”
原住红旗农牧场大巷村、1919年出生的施明洲,接受采访时已88岁。他读过10年私塾,沦陷前在南京做学徒,店倒闭了不得不回到村里,后来他在江南水泥厂安全区避难,开春时因要种田回到家里。他说:“回来后,村里的房子都烧光了,一间都没留。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就搭个小棚子住。……我们村上有9个人被鬼子打死了。鬼子刚来时,要花姑娘,没找到,就杀人。用刺刀把他们刺死了。还把尸体投到草里烧,烧得腿都没有了。我们回来把他们埋了。一个是我叔叔施正亭,他当时40来岁。他回来挑米,在路上被鬼子看到了,鬼子就在陈家窑庙门口把他杀了。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另一个是我哥哥施年红,他当时二十五六,属牛的。被刺死的还有黄石沐和他父亲黄清明、潘老太、黄老太、黄小二的老婆等人。他们的尸体都是我亲手埋的。冬月里,鬼子在陈家窑杀死了百十来人,都没找到尸体。”
当年住在尧化街道土城头6号的夏延珍,先跟老表周易一家逃到汤山岳父家,刚到那儿就赶上日本兵来了,连忙又从汤山跑回了尧化门。老人回忆说:“ (1937年冬)尧化门街上人几乎都跑光了,我婆母因为是个瘫子,行走不便。在我们到汤山之前把她背到吴家边我姨娘家里躲难。回来后,我又把婆母背回尧化门,在尧化门我娘家,把我婆母安置在后面东边屋里。我婆母跪着说:‘儿呀,你带着孩子们走吧。我是个瘫子,不能再连累你们了,我走不了,你们快走吧,你无论如何也要为沈家留一个根。’我只好与我父母一起把婆母安顿在床上,怕她冷,还为她穿上了一件皮袍子……我就带着儿女三人离开了尧化门,那天是冬月初五,还是初六,我记不清了。先是到了太平门,城门关了,不让进城,我带着孩子跑到和平门,城门中的中央兵说:‘日本人要的就是南京,现在城里人都往城外跑,你们还想往城里走,不是送死呀,快过江,过了江就没事了。马上就要封江了,你们快走。’我又带着孩子连夜往黄鳝尾子跑。黄鳝尾子当时是渡口,到了那里还有好几个人也是要过江,摆船的说要一块钱一个人,我说我有,就给了他一块钱,他把我们送过了江……隔了头两天,我父亲因受不了孵坑里的臭味,便和我母亲先跑回尧化门。到了家,只见房子烧掉了,后进的两间房顶掀掉,前沿墙倒掉了。我婆母被扔在后面的茅坑里,头上、身上都是血,头发都粘在一起,当时这个茅坑里还被扔了9个中央兵,我婆母是扔在最上面的。我父母二人便在尧化门街上找了一块门板,把我婆母抬到土城头我娘家祖坟山边的皮匠老二葛有海住的房子边的二条战壕里埋了,那9个中央兵的尸体也被我父母二人捞起来抬到铁路边扔到铁路边的小沟里。”
当年19岁、龙潭镇宣闸村沟里三官村组的王道林说:“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日本人是从三江口和水泥厂两个方向来的。那时,我们这里没有水泥路、石子路,都是土路,而且到处都有水,根本看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水,日本人骑着马就根本不敢走……当时有一个叫王道茂的,家里兄弟三人,姊妹七个,是个裁缝,身穿驼绒袍,他有个母亲,是个盲人。日本人来的时候问他要花姑娘,他说没有。他一边向日本人作揖,一边向后退,退到门槛的时候,日本人向他胸前开了一枪,当场就把他打死了。可怜王道茂死在自己家门口,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里,死得不明不白。王道茂死后是用门板搭走的,埋在烂泥中。另外,我还记得,还是那一天,高道生的两个妹妹,一个还是小姑娘。日本人见有花姑娘,哪能放过,就要去抓。当时中间隔着一个大水塘,日本人就命村上人找大木盆。先说没有,日本人就打人,后来找到了一个大盆渡过去,把两个姑娘给抓过来,就在两家人的家里给强奸了。”
从上梅墓、中梅墓到下梅墓所有的草房大多被日军一把火一把火点燃,像一条火龙连成一片,冲天而起,很远就能看到。
时年24岁的曹洪炳,全家从亲爱村中庄(奋斗五队)逃往六合小百渡(音)避难,亲眼看见逃难途中日本人残害叔叔曹启河的过程。他说:“那天,我叔曹启河先跑,遇到了一队日本兵,日本兵示意让他们过去,等他们掉头走的时候,日本兵竟然残忍地开了枪,我叔叔曹启河和那些可怜的村民当即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我和家人躲在旁边,看见这幕惨剧,吓得飞快地跑了,连尸体也不敢去收。……日本人攻进村子后,把没有逃跑的老百姓包括一些老弱病残都抓了起来,然后带到了尧化小学的操场上(现在的烷基苯厂宿舍区那里),日本人残忍地用大刀把抓来的中国人全都砍死了。”
在接受采访时已经83岁高龄、龙潭镇宣闸八段村50号的徐宝珍,当年12岁,许多事情已淡忘了,但对日军侵犯龙潭的暴行至今仍记忆犹新,她恨恨地骂道:“日本人什么坏事都做绝了,我恨死日本人。”她说:“当时日本人是从汤山、下蜀方面过来的,他们先是在山里抢掠,什么坏事都做,而且还杀了一大批人。我们圩里人害怕日本军,就早早放潮水进来,当时想用潮水阻止日本人,但是没有做到,日本人在山里抢完之后,就到我们圩里。……要鸡,要鸭,要花姑娘,要不到就打人、杀人。我有一个嫡亲表哥叫徐恒发,当时30多岁,日本人把他抓到了,让他跪在那里,要砍他的头。村里许多人去求情,求不下来,最后,还是被日本人一刀刺进胸口,给刺死了。我还亲眼看到,在下蜀仓头,有一户人家叫杨二,父子三人开了一个小店。日本人来了,他们三人舍不得小店,就没有走,被日本人抓到了,问他们要花姑娘,他们说没有,日本人就叫他们先挖了一个大坑,挖好后,就把父子三人推进坑里给活埋了。当时真惨啊!还有一个孙庄的人,叫徐震山,他把村上的花姑娘都藏在墙的夹缝里,他被日本人抓到后,日本人还是问他要花姑娘,他说没有,当场就被日本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