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逢生的伍长德

绝处逢生的伍长德

鼓楼区志记载:民国二十六年(1937)12月15日,日军将平民和解除武装的军警2000余人押至汉中门里,自下午1时起,即以每批100人押往城外秦淮河边用机枪疯狂扫射,对未射死者用刺刀捅死和浇上汽油焚烧。当晚又有王华、鲍关位等100余名被虏军民,被驱赶至汉西门外二道埂子一民院内,用刺刀乱刺,复又用煤油焚烧,除王、鲍少数生还者外当场共被杀死、烧死96人。12月间,日军还将四五百名难民押至汉中门外,迫令立于河水中,用机枪射杀。民国二十七年(1938)1—2月间,日军以“良民登记”为由,将华侨路兵工署大院内的青年难民装满三大卡车,拉至汉中门外河边,用机枪射杀。

伍长德先生是鼓楼区志记载的幸存者之一。他当年是一名交通警察,日军攻下南京之后,他换上便衣躲进中山北路的国民政府司法院难民所,以为日军会遵守《国际法》 ,不会对安全区进行搜查。但是,没让他想到的是,沦陷的第二天,他就在中山北路司法部的安全区被日军抓捕了,与2000多名难民押解到汉中门外枪杀。日军开枪时,他扑倒在乱尸堆上,从秦淮河潜回,死里逃生。1984年时伍长德还健在,他解开衣裳向调查人员露出那场灾难留下的伤疤,详细地叙说了自己绝处逢生的经过:

1937年12月,当日本军队接近南京时,家里的人(父母、妻子、大儿子)都疏散到苏北去了,留我一人在南京看家。那时我在南京当警察。日军侵占南京后,见人就杀,百万人口的南京几乎成了座空城。我躲进了受到国际委员会“保护”的司法院难民区。

12月15日上午八时左右,忽然来了十几个日本兵,用刺刀把青壮年男子全部赶到外面,并集中到马路上,共2000人以上。十一点左右,我们全体排着队被押着出发,走到首都电影院(现胜利电影院)门前时,从队伍后面开来了几辆卡车,运来了日本士兵和机枪,并由这几辆卡车在我们队伍前面开路,从首都电影院继续出发。下午一点到达汉中门,要我们这2000多人都在城门里停下来,并命令坐下。接着,两个日本兵拿着一根长绳子,一人手持一头,从人群中圈出100多人,周围由大批日本兵押着,带往汉中门外,用机枪扫死。就这样,我眼看着这些被抓来的人,每批一二百人,被用绳子圈起来,又一批一批地被带到汉中门外枪杀掉。偶尔有个别人吓瘫了,不能动弹的,也被就地杀掉了。到了下午五点多钟,我本人也被圈进去了,日本兵把我们带到护城河边上,赶到河堤斜坡下面。我见到河堤两侧,架着两挺机枪;再定神一看,眼前横七竖八全是倒卧着的尸体。我急了,就情不自禁地向前跑了几步,纵身一扑,扑倒在乱尸堆上。恰恰就在我扑倒的同时,机枪响了,人们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我就被埋在别人的尸体下面了。

机枪射击声停止后,接着又响起了步枪声。等到步枪声停止后,我感到尸体堆上像是有人在走动。因为我是冲着河岸方向脸朝下抱着头趴着的,通过背上的尸体,传来有人走动的压力。这时冷不防,我的背上却挨了一刀,火辣辣地疼。原来是日本兵在尸体堆上刺杀尚未断气的活人,刀尖穿透我背上那个人的尸体,扎到我身上来了。在这以后,我又连续听到两阵机枪声响,大约还屠杀了两批人。接着,日军就放火烧尸,我被浓烟烈火逼得受不了,就趁着天黑,冒着危险,忍痛跳进了秦淮河,幸好河里水不多,以后又偷偷地沿着河向南爬去,爬到了水西门旁,躲藏在瓦厂街九号一带一个宅院的厨房里,正好地上有一摊稻草,就倒在稻草上昏昏睡去了。大约过了头10天,我想总不能老是躲着,就用锅灰抹了抹脸,装成要饭的,好不容易逃回到了难民区,后来被送进鼓楼医院,住了50多天才医好了刀伤。现在背上还留有一条五寸多长的伤痕。

1946年5月,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战犯时,他作为见证人之一,到东京出庭作证,以亲身受害的经历和亲眼所睹的事实,控诉了日本侵略军的暴行。

当时,躲在三条巷的汤正有先生也被日军从家中搜出,押送到汉中门外枪杀。庆幸的是,他与伍长德一样从日军的枪口下捡回了一条命。他回忆说:“民国二十六年(1937)冬,我家住在鼓楼三条巷1号。在日军占领南京不久的一天,突然开来了一辆日本军车,从车上跳下几名日本兵,在我家住的那一带抓走了三四十名青壮年,我也是其中之一。上车后,汽车开到汉中门外河边,日军逼我们下了车,赶我们到河的中间。因为是冬天,河里水不太多。只见河两岸站了几十名端着枪的日本兵,我们被夹在当中。河里站着的中国同胞至少有四五百人。不一会,日本兵的哨声响了,机枪开始吼叫,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开始了,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悲惨地倒在血泊中,喊叫声、呻吟声、怒骂声响成一片。我却因被跌倒的人群绊倒在地,幸而没被机枪打中。日本兵走后,我挪了挪身子,发现自己还活着,全身都被死难同胞的鲜血染红了,也沾满了泥巴。我壮着胆子,从死难同胞的尸体中爬出来,看看四周,迅速离开了杀人现场。沿着汉中门、龙蟠里、清凉山,提心吊胆,躲过日军的盘查。傍晚时分,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这时,我已筋疲力尽,好像再世做人。当年日军杀人的惨景及我本人这种九死一生的遭遇,至今记忆犹新,永远难忘。”(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