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法师与栖霞山难民所
被栖霞、马群、龙潭及周边一带大屠杀幸存者口口称颂的避难所在栖霞山前后有两处,一处为栖霞寺,一处为江南水泥厂。
这天下午,我们造访了千年古刹栖霞寺。
坐落于栖霞寺的寂然法师铜像
栖霞寺坐落在栖霞山西麓,为佛学“三论宗”祖庭,与山东长清的灵岩寺、湖北当阳的玉泉寺、浙江天台的国清寺并称佛教“四大丛林”。栖霞寺周边古迹遍布,文化底蕴深厚,荟萃了宗教文化、帝王文化、民俗文化、地质文化、石刻文化、茶文化。栖霞山山景优美,自明代以来就有“春牛首、秋栖霞”之说,每到深秋,山中漫山红遍,犹如晚霞栖落,蔚为壮观。
1937年12月9日,中国守军在栖霞山一带与日军展开激战,但是仅仅打了一天,当晚就因火力不支而退守主城区。为了避难,仙鹤门、马群、尧化门和汤山等处的难民不约而同地向栖霞山南面的栖霞寺和江南水泥厂涌去。没来得及逃脱的军人脱掉军装,也加入逃难的人群中。
安静的栖霞寺再也无法安静了,难民痛苦的求助声、孩子凄厉的哭声、伤兵的呻吟声,充斥在寺院外。
在国难当头、众生有难之时,当家和尚寂然法师嘱咐僧徒敞开山门施与援手。他鼓励众僧:“学习阿弥陀佛的四十八愿普度众生,学习观音菩萨的慈悲精神为我中华寻声救苦。”
栖霞山难民所是南京大屠杀期间唯一一所由中国人自己开办的难民救助机构。
寂然法师,江苏东台人,俗姓严,少年出家,受戒于句容宝华山隆昌寺,禅定于镇江江天禅寺大彻堂,他勤奋刻苦,精研佛学,素有济世之心。20世纪20年代后期,入栖霞寺,初任知客,1935年初出任监院,主持寺内外一应事务,在僧众中很有威信。
从沦陷前起到次年3月,栖霞寺难民营共计收容难民多达2.4万人。时值隆冬时节,寺内寺外挤满了难民。为躲避寒冷,有的难民在院内支起窝棚,有的躲进了千佛岩的洞窟。
避难的2万多难民中,其中不乏失散的守军官兵,其中一人是教导总队第二旅中校参谋主任廖耀湘。南京失守后,他来不及撤退,搭上一个农夫的马车躲过日军搜捕,跟随前往栖霞寺避难的人群藏进了寺里。廖耀湘的到来给原本就不平静的栖霞寺带来了更大的危险,一旦日本人发现寺内有抗日官兵,所有避难民众与僧人都将性命难保。寂然法师得知廖的身份后,没有声张,悄然安置在寺内。
在想方设法保护着廖耀湘的同时,寂然法师努力与当时南京安全区取得了联系,挂出了“栖霞寺安全区”旗帜,并号召僧众节衣缩食,每日供应难民两餐稀粥。由于人头太多,开销过大,寺里的财力渐渐坚持不下去了,难以满足难民最基本的生活供应,到了1938年春天,只能勉强保证每日一顿稀粥。
1997年出版的中文版《拉贝日记》中,拉贝先生转录了寂然法师给他的一封信,信中记录了自1938年1月4日至20日期间,日军在栖霞寺的暴行,其标题显然斟酌过:
以人类的名义致所有与此有关的人:1月4日:他们放火焚烧邻近的房屋以消磨时光。1月7日:日本士兵强奸了一位妇女和一个年仅14岁的少女,抢走了5个铺盖卷。1月8日和9日:有6位妇女被日本士兵强奸。他们像往常一样闯进寺庙,寻找最年轻的姑娘,用刺刀威逼她们就范。1月11日:有4名妇女被强奸。喝得酩酊大醉的日本士兵在寺庙内胡作非为,他们举枪乱射,击伤多人,并损坏房屋。1月13日:又来了许多日本士兵,他们四处搜寻并掠走大量粮食,强奸了一位妇女及其女儿,然后扬长而去。1月15日:许多日本士兵蜂拥而来,把所有年轻妇女赶在一起,从中挑出10人,在寺庙大厅对她们大肆奸淫。一个烂醉如泥的士兵晚些时候才到,他冲入房间要喝酒、要女人。酒是给他了,但是拒绝给他女人。他怒火冲天,持枪疯狂四射,杀害了2个男孩后扬长而去。在回到火车站的路上,他又闯进马路的一间房子,杀害了一位农民70岁的妻子,牵走了1头毛驴,然后纵火把房屋烧了。1月16日:继续抢劫、奸淫……
就这样艰难地维持,直到1938年3月战事平静后,2万多难民才陆续离开了栖霞寺。但是,由于积劳成疾,心焦力疲,1939年10月12日,寂然法师溘然病逝。
抗战胜利后,廖耀湘重游栖霞寺,为感谢佛门弟子的救命之恩,题下了“凯旋,与旧友重还栖霞”条幅。
如今,栖霞寺后山的半坡上建有一座寂然法师的铜像,寂然法师作为主角形象的电影《栖霞寺1937年》,于2005年7月5日在中国上映。
坐落在栖霞山东麓的江南水泥厂,始建于1935年,是当时国内规模最大、设备和工艺最先进的水泥厂,中国水泥工业发展史上的标志性企业。
离开栖霞寺,我们来到江南水泥厂。
进了大门,沿着一条L型的水泥路,秋天的梧桐,总是有颓败感,加上满地的梧桐落叶,破旧的厂房,坑洼的道路,路旁杂草丛生,其情其景与我们的想象截然不同。
坐落于江南水泥厂旧址的辛德贝格铜像
一位工厂的老工人告诉我们,20世纪末,国有江南水泥厂改制为内地与香港合资,由于水泥市场竞争激烈,时开时停,经营失败,现在变成了一个困难企业,几近关闭。有许多职工也被解除合同,另谋职业,现在隶属于南京新工投资集团管理。
提起1937年的安全区,他连声说:“知道,知道,当年就是这个小厂救下了3万条难民的生命。前面院子里有一个辛德贝格的塑像!他是丹麦人,工程师!”
史料记载,1937年11月4日,刚刚建成的江南水泥厂完成了第一次空载试机,此时只要原料进窑,所有机器就能马上开动生产水泥。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是工厂的第一次开机,也是工厂的最后一次运转。当年11月9日,惨烈的南京保卫战已经打响,为了迷惑日军保卫水泥厂,在德国人卡尔·京特和丹麦人贝恩哈尔·辛德贝格的帮助下,江南水泥厂临时更换门牌为“丹德合营水泥厂”,对外宣布这个厂是丹德合资的,工厂方得以幸免被“扫荡”的命运。
四处逃难的难民们走投无路之时,见到附近所插的“工厂保护区”的木牌,便积聚到江南水泥厂附近避难。江南水泥厂也因此成为难民收容所,不仅有从尧化门、汤山、龙潭、孟塘等来的难民,甚至还有上海、苏州、常州、无锡一带难民,最多时收纳难民达1.5万以上。每当日本人来骚扰,京特和辛德贝格便会挥舞旗帜与他们周旋。虽然在水泥厂内有了落脚之地,避免被日军杀戮,但是难民们生活状况十分恶劣。正如当年避难于水泥厂的湖山难民夏良全和苏国宝描述的那样:“人挨着人,棚子靠着棚子,解手的地方都没有,下几天雨,就烧不了锅,锅就在外面。下雨天人只好坐在棚子里,地上地下都长霉了,连牛马生活都不如。”辛德贝格也说:“只有上帝才知道这些可怜的人士是如何苦熬度日的。”
为保护难民,辛德贝格还在厂内设有难民小医院。鼓楼医院美籍医生罗伯特·威尔逊曾来此为伤员做过手术。1938年2月16日,辛德贝格还驱车接送约翰·马吉牧师来栖霞山考察了这两座难民营,留下了珍贵的历史影像。
1941年6月,日军通过诡计弄清江南水泥厂的资产所属,这才发现江南水泥厂是中国人办的厂,于是强行命令江南水泥厂拆迁设备,搬迁到山东,生产战机所需要的铝材。
江南水泥厂厂志记载:卡尔·京特和辛德贝格凭借特殊身份,把江南水泥厂变成了南京最大的流动性难民营,共接纳2万多名难民。与南京城内的安全区相比,江南水泥厂的难民区几乎没有受到日军侵害,这里甚至没有一个难民被日军杀死。这在当时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而这个奇迹,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辛德贝格和卡尔·京特这两位国际友人。
2012年3月,“江南水泥厂旧址”被公布为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次年初,南京市规划局公示了《江南水泥厂民国住宅风貌区保护规划》。《规划》将江南水泥厂旧址分为抗战文化史迹区、民国建筑荟萃区、工业遗产保护区三大功能区,其中有文化展览和商业酒店混合用地。
这座凝聚了近代中国苦难和辉煌的江南水泥厂,虽然饱经沧桑,经过岁月的磨洗,但在不久的将来,将拂去历史的尘埃,以“抗战展览馆”的形式重新回到我们的面前。
(1) 档案:《陆军第六十六军战斗详报》《陆军第一百六十师锡澄、南京两役详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
(2) 张生、吴凤照、费仲兴编:《南京大屠杀史料集38·幸存者口述续编(下)》,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620页。本节未注明的证词均引自该史料集,第1584—1595,1620—1929页。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
燕子矶遇难同胞纪念碑
位置:中央门外燕子矶公园内,1985年8月南京市人民政府立。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侵华日军陷城之初南京难民如潮相率出逃内有三万余解除武装之士兵暨两万多平民避聚于燕子矶江滩求渡北逃讵遭日军日舰封锁所阻旋受大队日军之包围继之以机枪横扫悉被杀害总数达五万余人悲夫其时尸横荒滩血染江流罹难之众情状之惨乃世所罕见追念及此岂不痛哉爰立此碑永志不忘庶使昔之死者藉慰九泉后之生者汲鉴既往奋志图强振兴中华维护世界之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