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
1日 《一年间教育界的回顾和将来的希望》刊《春晖》第22期;因“所论足资我国教育界反省”,该文另转载于24日《时报·教育世界》第16号。
(一)中国教育的所以不良,是否原于学制,姑不具论。既大吹大擂地改了学制了,希望速将课程审定,学校与学校间衔接规定,新的赶快设立,旧的赶快废除。像现状新旧并存,实反令人茫无适从。须知光是三三制二四制等类的空名词,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没有药的药方,有了也没有用。
(二)希望对于各种教育思潮方案等有确实的信念和实际的试验。杜威来就流行“教育即生活”,孟禄来就流行“学制改革”,推士来就流行“科学教育”,罗素来就自负“国学”和甚么忽而“设计教学”忽而“道尔顿制”等类的走马灯式的转变,总是猴子种树难望成荫的。
(三)日本式的教育固然不好,但须知美国式的教育,也未必尽合于中国。参考或者可以,依样葫芦似地盲从却可不必。赶快考案出合于中国的方案和制度来才是!但把“手工”改为甚么“工用艺术”,把国语英文并称“言文科”,是算不了甚么大发明的!
(四)希望教育者自爱,对于学校风潮有真实的反省,像现在的状况,学潮是难免的。不,如果在现状之下学生不起风潮,反是奇怪的事了!愤激点说,我以为中国教育的生机的有无,全视学生能作有意义的廓清运动——所谓“风潮”与否。学生真能有识别力,真能闹“风潮”,中国教育或者还有希望!可惜现在一般的所谓“学生风潮”,或是被人利用为人捧场,或是事理不清一味胡闹,程度还幼稚的很!
(五)希望教育者凡事切实,表里一致。离了以办教育为某种事业的手段的劣观念,赤裸裸地照了自己的信念做去。教育在某种意味上,可以说是英雄的事业,真挚就是英雄的特色。
5日 作“五夜讲话”,题为《道德之意义》。
上旬 前往崧厦镇测验高小学生知识水平。
20日至2月18日 寒假。
25日起 译作《爱的教育》([意大利]亚米契斯著,[日本]三浦修吾译)在《东方杂志》第21卷第2、3、4、6、10、14、15、16、17、20、22、23号连载(后于1926年3月作为“文学研究会丛书”之一,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单行本)。译者序言:
这书给我以卢梭《爱弥尔》、裴斯泰洛齐《醉人之妻》以上的感动。我在四年前始得此书的日译本,记得曾流了泪三日夜读毕,就是后来在翻译或随便阅读时,还深深地感到刺激,不觉眼睛润湿。这不是悲哀的眼泪,乃是惭愧和感激的眼泪。除了人的资格以外,我在家中早已是二子二女的父亲,在教育界是执过十余年的教鞭的教师。平日为人为父为师的态度,读了这书好像丑女见了美人,自己难堪起来,不觉惭愧了流泪。书中叙述亲子之爱,师生之情,朋友之谊,乡国之感,社会之同情,都已近于理想的世界,虽是幻影,使人读了觉到理想世界的情味,以为世间要如此才好。于是不觉就感激了流泪。
这书一般被认为有名的儿童读物,但我以为不但儿童应读,实可作为普通的读物。特别地敢介绍给与儿童有直接关系的父母教师们,叫大家流些惭愧或感激之泪。
学校教育到了现在,真空虚极了。单从外形的制度上方法上,走马灯似地更变迎合,而于教育的生命的某物,从未闻有人培养顾及。好像掘池,有人说四方形好,有人又说圆形好,朝三暮四地改个不休,而于池的所以为池的要素的水,反无人注意。教育上的水是甚么?就是情,就是爱。教育没有了情爱,就成了无水的池,任你四方形也罢,圆形也罢,总逃不了一个空虚。
因了这种种,早想把这书翻译。
章锡琛在《校毕赘言》中说:
我希望这书能够早一点到一般为子弟为父师者的面前,给他们能够像夏先生的多流一点泪。但流泪还是无用的,直要到他们自己觉得可以不必再流泪的时候,那才可以算得真能够读这书的人;而介绍这书的夏先生,那时便可以流欢喜之泪了!
前直葛中华学校校长黄素封评述说:
在一所我经手办理的汉文和英语程度都差不多的初级中学里,据我的调查,最后我发现他们在课外很爱读夏丏尊先生译的亚米契斯的《爱的教育》和葛劳德先生著的《世界之童年》。《爱的教育》藏着做人的感情,青年人读了,将来多少可以增加一点为善的心肠,因为爱是真、善、美的出发点。社会上一切奸狡、险恶、吝啬、刻薄的行为,都有妨碍人类向前的大阻力;那些人所以这样做的,自然是由于他们所得的遗传质里缺少了爱的成分,也或者因为所得的爱的遗传质太少,而不足抵抗环境上“不爱”的势力的侵蚀。但高尚的教育终能运用青年的遗传,利用青年的环境,使青年得来的遗传质充分地发展起来,所以青年时代倘能得着爱的薰淘是再重要不过的。[1]
赵景深谈及此译作对于当时人的影响时回忆说:
以前我看过一本夏丏尊译的《爱的教育》,觉得那本书的译名题得好,拈出一个“爱”字,书中叙及师生间感情的融洽的确当得起这个“爱”字。老师把历年教授的学生名单和成绩分数单都保存着,时常翻阅,回忆前尘往事,极有兴趣。我也受了这个影响,从十八年八月任复旦大学教授起,所有我所教过的大学生,莫不留有名册。我珍重地把它们包了一个小纸包。每逢有毕业后的同学还纪念到我,跑来看我一趟,我就感到人间的温暖,颤抖着把纸包打开来,查阅这位同学的姓名,并且与他絮絮地说起过去的学校生活。[2]
本月 邀请朱自清来春晖中学兼任国文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