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
1日 治丧委员会成员及夏丏尊亲友布置追悼会会场,陈列遗物、遗稿、手迹等。叶圣陶写说明书若干,王伯祥书横幅及仪节单。
2日 下午追悼会在玉佛寺举行。上海儿童报馆挽“爱的教育长存”,《消息》半周刊社同人挽“遽然勒令停刊,家家强迫警管,自由安在,后死衔悲克万难;背弃协商决议,处处发动内战,胜利谁属,先生含恨赴九泉”。[17]《文章》社同人挽“九州同而不同,亦喜亦悲,永逝应怀放翁痛;六秩老如未老,以衰以死,微疴竟误长煦贫”[18]。中共中央委员会驻上海办事处献花圈。
叶圣陶日记载:
伯祥、调孚等已前至。于是布置会场,于大雄宝殿之东侧屋中。将丏翁诸像悬于朝西之屏门上,其下长桌上陈遗物。南壁挂翁所书对联条幅等,北壁则挂翁之文稿。遗像之上,嫌其太空,余为书“劳生永息”四篆书挂之。十二时后,先到之诸同人素斋午餐。饭后,与会者陆续至,皆签名于簿。至二时四十分,得三百余人。于是开会。马夷初先生为主席,先为说词。继之全体致敬,三鞠躬。次守宪报告翁之生平,于是姜丹书、许广平、雁冰、大愿和尚、徐蔚南及余相继致悼词。余言死最为寂寞,次就翁“啥人胜利”及相信净土两点,加以发挥,听者似颇首肯。次由龙文致谢,遂散会,已四时过矣。南屏女中学生见遗物有泣下者,殊可感动。
《夏丏尊先生追悼会》一文记述:
夏丏尊先生追悼会是六月二号在玉佛寺举行的。会场在大殿左首的大厅上。朝外的墙壁上挂着六幅夏先生的遗像。遗像下的长台上放着夏先生的遗物,有他常携在身边的小刀和印章,每天喝酒用的烫壶跟酒碗,常常穿的一件旧蓝褂子跟一双旧鞋,还有写稿用的“派克”水笔,还有许多旧手稿。遗物旁边放着他一生的译著,一共二十来册。左边墙上挂着夏先生的遗墨,有对联,有小轴,夏先生生前不常给人写字,这些都是非常难得的。右边墙上挂着他最近几年的稿件,有他做小字典的计划和原稿,有他未发表的稿件《从观世音到弥陀佛》,有他给丰子恺先生的信。会场里挽联极少,因为大家遵守夏先生遗言,没有送挽联来。
开会时间虽定在下午两点钟,可是不到一点钟,会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大家看了夏先生的遗物、遗墨、遗稿,都不胜唏嘘。开明书店赠送到会的人每人一本《中学生》第一七六期,这上面有七篇纪念夏先生的文字,看了这些充满了感情的辞句,教人更明了夏先生的为人了。
两点半钟,主席马叙伦先生宣布开会,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静听他致开会辞。马先生说:自己跟夏先生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友情了,夏先生之死,实在是死于忧患国是。又说,一般中国人到了夏先生这年纪便落伍了,甚至成为进步的障碍,可是夏先生却一直在求进步,夏先生一生没有做过大学教授,老说自己够不上,按说他资历学识没有那件够不上,这种谦虚认真的态度,真教一般大学教授感到惭愧。
马先生说完了,大家对夏先生遗像行三鞠躬礼,随后就坐,接着由章育文先生报告夏先生的生平大略。他说夏先生少年时代求学如何的艰苦,中年时代从事教育又到处奔波,晚年时代逢到上海沦陷了,环境是如何的不如意。夏先生似乎终日在忧虑中,其实并不为自身,随便哪个的事,他都会代人家担心。最后他又把夏先生冲淡的生活习惯,说给大家听。
接着是来宾致词,姜丹书先生第一个说话。他说民国八九年间夏先生在杭州第一师范教书时跟他是同事,夏先生当时就主张发表自由,因为允许学生施复亮发表了一篇《非孝》,引起了当局的不满,把夏先生看做洪水猛兽,可是现在看看,夏先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第二位是许广平先生,许先生说夏先生笃信佛教,本着佛教有着牺牲自我普救众生的伟大精神。因此临终还关心大众,问胜利到底是谁的。
第三位是茅盾先生,他说知道夏先生故世的消息,觉得非常难过。在这争取民主的时代,我们正缺少夏先生这种认真的态度,我们应该效学夏先生。
第四位是大愿法师,他说他的出家是受了夏先生跟李先生(弘一法师)感化的结果,这次知道开追悼会,特地从杭州赶来的。夏先生临终时说“弘一法师来看我了”,可见夏先生故世的时候,心情很平静,这是受了佛教的安慰。
第五位是徐蔚南先生,他感伤的说夏先生前在举行“弘一法师追悼会”后,曾对他说,“追悼是件很寂寞的事,这种寂寞的事,只有我们寂寞的人来做”。今天我们也很寂寞。
最后是叶圣陶先生。他先引了陶潜的自挽诗,说死本是件很寂寞的事,那首诗实在写的是死人的心境。人已经死了已经没有了感觉,追悼他他也不知道了,因为追悼会实际上是活着的人纪念死者而自己寻求安慰。夏先生故世前一天,他去看夏先生,夏先生问他说“胜利,到底啥人胜利?”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痛苦,像要哭又哭不出来。一时他心里很难过,因而没有作答,第二天再去夏先生已在咽气了,因此来不及再回答他了。胜利本该是人民的,现在那些不应该得着胜利的人虽然把胜利抢去了,偷去了,不久终归要失败,最后胜利一定是属于人们的。又说,夏先生是相信佛教的,在那篇《从观世音到弥陀佛》上面,夏先生虽说这世间绝望了,想托生西方净土,可是这还是愤慨的话,这从夏先生最后还是关心胜利是谁的这一点可以看出。我们不信宗教的,可是也有安乐净土,这净土要我们自己的力量去开辟。
来宾演说完毕后,夏龙文先生致谢词,他说有回夏先生吊了一个朋友,因为到的人很少,夏先生不爽快了好几天,说“什么朋友,两块银钿”。今天到了这么多人,夏先生一定不会觉得寂寞了。[19]
4日 午后叶圣陶、范洗人、王伯祥、朱达君、章育文赴漕河泾中国公墓、万年公墓遴选墓地。因守护疏忽,索价昂贵,无甚结果。
8日 叶圣陶日记载:“永安公墓经理人庄君来,云愿为丏翁营葬事效力。”
16日 叶圣陶日记载:“晨与小墨乘电车至兆丰公园(今名中山公园),改乘人力车,至霍必兰路永安公墓。庄君、祖苓先到,导观全境。杨贤江之墓即在此,于其墓前伫立有顷。空穴尚多,唯一穴须四十万元,丏翁墓兼夏师母寿域,非四穴不办。庄君言渠自有四穴,愿以相赠。余言此殊不敢当。结果言且与夏氏家属商量后再定。”
19日 公司举行董事会,议决向夏夫人致送夏丏尊在世时之半薪,终其身。
本月 钱家治赠赙金一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