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群众的历史创造性
向来支配阶层的旧历史学或旧社会学,往往把历史上一两个特殊时期的“杰出人物”——“超人”、“英雄”、“圣贤”、“豪杰”——的天才或意志,当作创作历史的原动力。这类旧历史学家常常向人说教道:从整部人类历史中剔去了拿破仑、大彼得、华盛顿、克伦威尔、俾斯麦、刘邦、成吉思汗等等百十来个伟人,根本就无历史可言了!他们认为历史只是这少数特殊“杰出人物”个人的事业,而大多数人民不过是“芸芸众生”,是可以任意雕塑的泥土;他们的存在与否,是跟历史演变没有关系的!还有一些旧史学家(或社会学家)则认为支配社会决定历史的东西是理性法则(如康德),或是绝对观念(如黑格尔),或如中国一般历史八股家所说的“治久必乱,乱久必治”的历史法则。不过今日历史学家中比较占支配势力的,还是前一种英雄的历史创造观。纳粹帮的历史观(及其国家观和社会观),便是这种英雄历史观的极致,他是以人类自由和平之思想死敌尼采的超人哲学做理论根据的。
一切支配阶层的旧史学家的理论,不论他们的思想体系属于哪一支派,都有一个共同的主要缺点,就在于他们没有把人民群众的行动包括到历史过程中去,而且根本忽略了人民群众之历史的创造作用。这也就是他们的历史社会理论不能成为真正科学理论的根本原因。
反之,新的科学历史观——科学的社会理论观伟大功绩之一,首先恰正在于它发现了人民群众的力量,它在勤劳人民大众身上发现了旧的腐朽社会的掘墓者,新的合理社会创造者。劳苦的人民群众,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是历史的真正创造人。所以“历史科学,如果想成为真正的科学,就不能把社会发展史归结为帝王和将相的行动,归结为国家开创者和征服者的行动而应首先研究……劳动群众的历史,各国人民的历史”。
自然,新的科学历史观,同时也并不否认个人在历史中的作用,更不否认所谓英雄、领袖、杰出人物的伟大创造力,然而新史学家的承认英雄领袖个人的历史作用,不像支配阶层的旧史学家那样把英雄、领袖看成脱离人群、高居于人群之上、且与人群无关的“超人”或“神人”,而只是把他们当作产生于人民、依靠着人民,成为人民群众意志之执行者和人民群众行动之领导者来看待的。
所以新的唯物观社会学“和一切其他的社会学理论不同的地方,在于它能把对于事物客观情况和社会演进客观过程的分析中的完全科学的冷静态度,来与坚决承认和各个人集团组织与政党……的革命创造性和革命倡导力连结起来”(伊利契)。
同时,新史学家认为历史是有严格的客观规律的,历史的发展是受着客观的必然性之支配的。旧史学家则不然,他们认为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根本区别点,就在只有后者受着客观法则之支配,前者的演变却被人的自由意志所决定。这是他们的个人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历史观之必然的逻辑结论。而这也正是新旧历史观、新旧社会学理论的重要分水岭之一。固然支配阶层的旧史学者却也有承认历史法则的,但是他们所承认的又只是如“理性法则”之类的玄想法则而绝非客观的科学历史法则。科学的唯物观历史理论的创建人,曾称人类社会发展史为“自然的历史过程”。这里“自然”二字显然并非指自然界,而正是意味着不受主观意识或“理性”之支配而独立存在的客观必然性。然而新史学家之肯承认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性,最重要的一个特点是他们并不因而把“人”——尤其人民群众这一决定因素排除在这种规律性之外。站在人的地位,人群固然是推动历史的主观因素,可是以整个历史过程来看,人群却是构成这个过程的客观历史因素了。这正是主客统一的辩证的历史观。更有进者,人群不只是客观历史法则中的一个因素,而且还是它的决定因素。因为从历史过程中抽去了人群,历史法则就成了无所依据和毫无内容的空洞概念。
讲到客观的历史必然性,也只有靠人民群众的实践——征服自然改变世界的生产实践和改造生活方式的政治实践——才能使它有可能变成现实。当人类靠这种集体的实践,达到了征服自然、改变世界和改造现实的目的时,人类同时也就从所谓的“必然的王国”走进了自由的乐园。
一种进步的科学的理论,其任务不只在于说明世界,而重要的却在于改变世界。这是近代的革命始祖老早教示我们了的不朽格言。同时他又教示我们,这样的理论(理想、主义亦然),只有当他被人民群众把握时,他才成为一种物质的力量。丢开了人民群众,任何革命的理论或主义,都必然变成一种空的说教或者甚至于变成一种骗人的把戏,因而也就变成不革命的东西,甚至变成反革命的幌子了。今天民主主义这种理论思想体系之所以成为所向无敌不可抗拒的力量,正因为他已被全中国乃至全世界人民群众所把握,他不折不扣地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内心意志和迫切要求。一种主义或思想体系,只有当他紧紧掌握住了人民群众的心,而人民群众甘愿用他们的血肉和头颅来为他的目标实现而奋斗时,他才成为一种不可抗拒的“物质的力量”。
惟其如此,所以一个真正的革命家,真正忠诚于民族国家和人类幸福的政治实践家,必定是自始至终坚定不移地重视人民信赖人民,和人民站在一起,以人民的意志为意志,并为这种意志而奋斗。
惟其如此,所以一个把自己的权位看得高于一切的假革命家,拿“民族”、“国家”做幌子而妄图实行独裁、家天下的政治野心家,必定是至死不悟的仇视人民、害怕人民、和人民站在敌对位及违反人民的意志而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