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歌曲的影像传播

一、 抗战歌曲的影像传播

20世纪30年代中期,中国电影历经从无声到有声的变革,声音元素的融入建立了新的视听关系,且发挥着抒发情感、创造时空、表现心理等多重功能,使作为视听艺术的电影表现力大为增强。中国有声电影诞生以来,便面临着家国破碎的现实危机,动员民众抗日、救亡民族便成为其最初的、也是必然的使命,于是,一批经过影像传播的电影歌曲流传开来,激励国人奋勇抗敌,很多歌曲在当代仍广为传唱,引领人们穿越时空回到浴血奋战的抗战历史现场,又将其精神珍存于当下。

论及抗战电影歌曲,不能回避1934年成立于上海的电通影片公司。“电通”由司徒逸民、龚毓珂、马德建创办,这家公司前身是经营“三友式”录音放音设备的电通股份有限公司,具备先进的录音技术背景。改组成制片公司后,“电通”吸纳了袁牧之、应云卫、许幸之、吴印咸、陈波儿等一批进步影人,由于该公司有着有声技术设备与人才,成为当时有声电影技术最为成熟的一家电影机构,其“三友式”录音设备曾为《渔光曲》《大路》《新女性》等多部影片录音(41) ,为抗战电影歌曲提供了必要的录音技术支持。

“电通”公司出品的影片《风云儿女》《桃李劫》中歌曲佳作频出,《义勇军进行曲》《铁蹄下的歌女》《毕业歌》都堪称经典,特别是聂耳作词、田汉作曲的《义勇军进行曲》后被定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这曲调,可以使我们从消极的生活中急进,萎靡的陷阱里奋起,在民族危机的当前,却是一种激励的兴奋剂”(42) 。无论在“冒着敌人的炮火”的战场,抑或新生的70余年和平岁月,它生生不息地在国人中传递鼓舞人心、凝聚民族向心力的动人力量。

许幸之作词、聂耳作曲的《铁蹄下的歌女》,则将底层女性的凄楚、流离命运与家国破碎的现实关联“以辗转漂流的阿凤王人美唱来,最使人感动了”。“我们到处卖唱,我们到处献舞/谁不知道国家将亡,为什么被人当作商女?/为了饥寒交迫,我们到处哀歌/尝尽了人生的滋味,舞女是永远的漂流/谁甘心做人的奴隶?谁愿意让乡土沦丧?/可怜是铁蹄下的歌女,被鞭挞得遍体鳞伤。”歌女以“商女”自喻,明知国之将亡却不得不“到处哀唱”,宛如一曲女性悲歌。

应云卫导演的《桃李劫》之主题歌《毕业歌》则青春洋溢,充满青年救国的斗志与热忱:“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听吧,满耳是大众的嗟伤!看吧,一年年国土的沦丧!我们是要选择战还是降……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我们今天是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巨浪,巨浪,不断地增涨!同学们!同学们!快拿出力量,担负起天下的兴亡!”正如该片摄影师吴蔚云的评价:“打头一句就唱出了当时爱国者的心声。一部有声电影和一支歌,在当时就好像射向敌人营垒的炮弹,使国民党反动政府更加惊惶失措。”(43)

联华公司孙瑜执导的电影《大路》,由孙师毅作词、聂耳作曲的主题歌《开路先锋》和孙瑜作词、聂耳作曲的《大路歌》亦铿锵有力,颇具气势:“我们是开路的先锋/不怕你关山千万重/不怕你关山千万重/几千年的化石、积成了地面的山峰/前途没有路、人类不相通/是谁障碍了我们的进路,障碍重重/大家莫叹行路难,叹息无用/我们,我们要引发地下埋藏的炸药,对准了它轰,轰!轰!轰!/看岭塌山崩,天翻地动/炸倒了山峰,大路好开工/挺起了心胸,团结不要松/我们,我们是开路的先锋!”

《联华交响曲》是一部集锦片,电影歌曲《我们的家乡》出自导演贺孟斧编导的《月下小景》,影片中的“月”与歌曲中的“家乡”形成表意系统,《我们的家乡》由贺孟斧请著名音乐家沙梅作曲配音,百代公司灌片发售。歌曲通过对富饶故乡的温情描绘,反衬出强遭掳掠的悲愤,进而传递守护故乡、与敌抗争的讯息——“忍,那(哪)儿会有下场?”重复的形式强调“五年”,是抗战爆发以来国人的集体创伤记忆。简单的歌词易被民众理解与传播,作曲“音调悲壮激昂,歌词尤正气磅礴,发人深省,实为今日我国音乐界不可多得之作”(44) 。另一首同是沙梅所作之《打回东北去》,与《我们的家乡》相似,将对国家的保卫,投注于守卫家园的战斗中——“打回东北去!打回东北去!打回东北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和汉奸走狗无耻的奴才们。”

大体来看,这一时期以抗战为内容的电影歌曲主要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直接地,以斗志昂扬的情绪、“进行曲速度”演唱的动员民众抗日的歌曲。如影片《春到人间》插曲,孙瑜作词,贺绿汀作曲的《新的中国》:“快快起来同胞们,起来齐为祖国战争!敌人铁蹄踏遍国境,杀我同胞夺我城……不杀敌人誓不生!”又如电影《生死同心》主题曲,贺绿汀所作《新中华进行曲》:“我中华英勇的男儿,快快起来,起来,一齐上前线,全国被压迫的民众已经不能再忍受这横暴的摧残!”田汉作词的《青年进行曲》:“挺战!中国的青年!……向一切力量争取胜利的明天!我们要一以当十,百以当千。”

另一类则以悲壮的情感调动民众爱国情绪。如《十字街头》插曲,刘雪庵词曲的《思故乡》:“我不忘记我最可爱的故乡,我不忘记故乡三千万的奴隶,我要唱雄壮的歌曲,我要写悲愤的词句,我不怕强权,不怕暴力,我要用武器打倒仇敌。”值得指出的是,《思故乡》由于演唱这首歌的画面上有东北领土的地图,在送审时被国民党的电影检查机构强令从当中删除。(45)

此时,电影音乐也同抗战文艺的追求一样,通俗易懂,利于民众传唱,富于鲜明的时代性与感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