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生命观
四、生命观
在“司岗里”神话中体现出的佤族原始哲学思想是多方面的,其中生命观是佤族特别重视的价值观之一。佤族关于生命的由来有多种多样的神话诠释。有“天父龙母”之说,天神“西爷”造万物之说,“达能”造动物、“普冷”造植物之说,“木依吉”为万物生命的源泉等。在这些神话注释中,以“梅依吉”造生命(即生命源泉)更为普遍。所以,各支系佤族,尽管他们的文化千差万别,但他们都共同崇拜和祭祀“梅依吉”神灵。
木鼓作为“通天神器”,是神之寓体,是心灵的守护神,主要象征佤族原始宗教中的主体神、生命之神“木依吉”。佤族对于木鼓的崇拜,源于原始宗教的泛灵信仰。他们认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的一切存在都是有灵性的,一切事物都是由鬼神在掌管和支配;自然界之所以充满活力,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灵力在激活着它;生命之灵在母体死亡或消灭后,仍能继续存在,它离开母体,或进入人体,或进入其他物体内,支配他们,影响它们;鬼神是与人相通的,人可能引起鬼神的高兴或不满。佤族这种对万物灵力的崇拜观念,在他们的社会生活实践中转化为对某种具体对象的崇拜——对木鼓的崇拜。木鼓是鬼神的寓体,是心灵的守护神。

木鼓虽然是一个具有多重意义的象征综合体,但是,其核心的象征意义是守护神。落实到具体的神格上,即为“木依吉”神灵。传说“木依吉”神灵(即莫伟)是创造万物的神,他创造了不同民族的人类和所有的动植物,并赋予他们各种机能。“木依吉”不仅创造了人类,而且还让小米雀将嘴磨得像刀一样的锋利,去啄“司岗”(即岩洞),人类才从岩洞出来到了地面上。“木依吉”无所不能,管很多的事情,诸如刮风下雨、打雷、人之生死、谷子长的好坏等,都是他管的。至于他的形象,佤族的概念是模糊的,说他似风、似气、似光、似火,无所不在,尚未形成清晰的偶像。“木依吉”作为最大的鬼,成为了佤族供奉祭祀的主要对象,是佤族的主体神(即诸神中的突出代表,拥有诸神所具备的综合的神力)。拉木鼓、供人头、剽牛都是为了供奉祭祀“木依吉”,其目的是为了趋吉避害,否则就将触犯他,会使谷子歉收,人畜生病遭殃,会让洪水淹没寨子。祭祀木鼓,是使神人沟通,达到趋吉避害目的的一个重要途径。当人们敲响木鼓时,住在天上的“木依吉”就知道人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木依吉”听到了鼓声就会下来,受人供奉。所以,在佤族的文化心态中,木鼓是“通天神器”,是沟通人与鬼神的纽带,敲响木鼓也就请来了主神,祭祀木鼓也就祭祀了主神。木鼓是佤族至高无上的祭拜物。正因如此,久而久之,在佤族眼中神之寓体的木鼓就逐渐演变为诸神中的主要代表“木依吉”的化身,木鼓作为佤族祈求生存繁衍的崇拜物,是“生”的象征。

佤族木鼓在原始宗教中是“生”的象征,是与“司岗里”神话传说相关联的,在佤族传统文化符号群中,拉木鼓、猎头、剽牛、砍牛尾巴等,木鼓居于主轴或中心的地位,木鼓将这些象征符号置于有序的整体结构之中,构成了一个佤族的原始宗教体系。所有围绕木鼓的原始宗教祭仪模式,对古老的佤族来说,都是比较充分地概括了这个民族对世界的理解,其中主要的一点就包括该民族对人与自然界存在方式——“生”的理解,是佤族原始哲学思想生命观的具体体现。“生”有三重由表及里的含义:一是生殖繁衍之意;二是催生之意,是使谷物生长;三是体现佤族的原始哲学思想,即“生—死—生”的轮回观,是起死回生之意。
首先,作为“生”的象征,是生殖繁衍之意,这是佤族木鼓最直接、最直观的象征意义。由木鼓的女阴崇拜衍生出生殖崇拜,木鼓是佤族旺盛生殖能力的象征。木鼓是一寨之母,她保佑山寨的人有吃有穿,繁衍生息。木鼓房里的木鼓有一母一子,一说为一雌一雄。母者居右,子者居左,大者为母(或雌),小者为子(或雄),无论大小,其音腔口皆模仿女性生殖器的形状,体现了对神圣的女性生殖能力的尊崇。
生殖崇拜是世界各民族原始文化中普遍共同的内容,两性交合的欢娱神秘,人从女阴出的直观印象,部落人口繁殖壮大的极端重要性,自然而然地形成生殖崇拜。而佤族尤其突出于对女阴的崇拜,并以质朴率真的形式物化于木鼓之上,且在木鼓起源的各种传说中赋予了丰富的女性角色想象,这在世界文化史上是极其罕见的。据“司岗里”传说叙述,作为生殖能力象征的木鼓有如下传说:一是佤族女首领安木拐受到莫伟的启发,指了自己的下身对人们说照着它的样子凿木鼓,果然凿出了响声很大的木鼓;二为佤族男始祖岩城克立托为医治卧病的妻子而首先凿了一石鼓,初无声,经神的暗示砍了养子穷的头相祭,再敲击终有响声,其后石鼓演变为木鼓;三为格来都(传说是佤族祖先)的大老婆颇托生病久治不愈,魔巴岩采照天的旨意,要求格来都照着颇托生殖器的样子做木鼓,并砍了养子岩砍摆的头相祭,果然木鼓咚咚作响,颇托的病也好了;四为母系氏族时期富于母爱的女首领夜间为击退野兽的袭击,无意间击打了空心的木头,木头发出震天的响声吓跑了猛兽,故受启发做了木鼓,初无声,终因一男子受其妻肚痛而拍打自己的肚子时发出咚咚声启示,把木鼓剜空,腔口模仿女性生殖器的形状,做成了木鼓。
以上传说从一定程度上证明,木鼓的响声,象征着人从女阴出时生命诞生的嘹亮之音;对木鼓的崇拜,就是佤族对女阴的崇拜,表达了对女性生殖器使族人得以繁衍的感激,这种感激是佤族共同的民族情感。
其次,作为“生”的象征,是催生之意,是使谷物生长之意。木鼓在佤族的潜意识中是“佤族妈妈”,是母亲的象征,亦即是掌握谷子生长的女神司欧布的象征,因为她与佤族先民的生存息息相关。这是木鼓生殖繁衍象征意义的进一步升华,由人的生存繁衍,进而扩展上升到万物的生生不息,又集中到对赖以为生的食物神——谷鬼的尊奉。佤族木鼓崇拜除了对主体神“木依吉”的崇拜之外,还有对谷神“司欧布”的崇拜,即通过对女性谷神所具有催生之神秘力量的崇拜体现木鼓“生”的象征。佤族对谷神“司欧布”的崇拜包含了原始宗教之祖先崇拜和自然崇拜两大对象,它集佤族女性始祖形象和自然精灵谷鬼的形象于一身,揭示出所有的佤族都是她的后代,她用春播秋藏、生生不息的旱谷养育着她的后代,她因具有浓厚的原始宗教的神秘色彩而受崇拜。通过魔巴的祈祷祭祀,敲响木鼓,与谷神“司欧布”相通,便可满足人们风调雨顺、谷物丰收的祈求。
再次,作为“生”的象征,体现了佤族的原始哲学思想,即“生—死—生”的轮回观,是起死回生之意。这是木鼓“生”的象征本质和核心,原始宗教信仰构成佤族的原始哲学基础。总体上,佤族将木鼓视为有强大生命力量的神灵来崇拜,寄托着佤族原始宗教中的生死观。“万物有灵”观念信仰死后灵魂继续存在,认为人、动物、植物以及物的死亡或毁灭后,都会变成鬼魂或灵魂。
木鼓是佤族先民建构的心灵安全屏障。“人为什么会活着,为什么会死亡?”这是对现实问题的思考。而“为了活着,为了生命的延续,我们要用什么办法,应当采取什么特别的行动”这就被归入到更广泛、更深层的范畴之中,并具象为木鼓。木鼓“生”的象征本质,就有着这样的一个由表及里的过程。“司岗里”传说“佤族砍人头,佤族才能好在”,指的是播种时节和秋收季节砍头祭木鼓,唯其如此,谷子才长得好;同时,也意味着被砍头之人的生命的回归(死者的灵力迁移到谷子中,从而在谷子的躯体中复活),印证了佤族“生—死—生”的轮回生死观。通过木鼓祭,消除灾祸饥馑,起死回生,使佤族对未来的所有希望得到抚慰;通过一系列复杂的祭祀,将新的木鼓迎入木鼓房,使佤族从此能够告别衰败,送走晦气,得到幸运,获得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