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辨解惑
学生甲:“《伤寒论》为百病立法”,观此2 例治疗益信其为不磨之论。此2 例疗效的取得,系通过 “类证” 之用伤寒法,领悟到杂病与伤寒非如泾渭之道,从而推而广之到杂病可直接借用伤寒法。那么,这种借用,是仅凭条文之 “证” 即可,还是仍需审视其病机?
老师:二者并不矛盾。因为 “证” 是疾病本质的反映。在疾病发生发展的过程中,它以一组相关的脉症表现出来,能够不同程度地揭示病位、病性、病因、病机,为治疗提供依据和指明方向。仲景所出之方,无不本于这种 “证”。因此,据 “证” 遣方即已包含了对疾病全方位的认识和考虑。现在我们来联系这2 例患者的情况加以讨论。
桂枝甘草汤和桂枝加桂汤均为太阳病之变证。其变之由,缘于发汗误治致虚。此2 例虽不由发汗,却因失治久虚。由来不同,而皆缘于虚。虚于何处?虚于心经。柯韵伯说:“心气馁故悸。叉手自冒,则外有所卫,得按则内有所凭,则望之而知其虚矣。” 病例一心跳欲按,气上冲感,症状与其相同。而其心中悬吊感乃为心阳亏极、空虚无主、悸动不安之表现,皆为心虚,故均当以桂枝补心气,益心阳以治,所谓“甘温相得,气血和而悸自平”(柯韵伯语)。病例二虚在少阴之阳气。阳虚不能化气行水,水上凌心而发诸症。其头昏肉,行走不稳而肢颤抖,与 “头眩,身
动,振振欲擗地” 表现及机制均完全相同。而其心中血液喷射感乃为心悸重证之表现,因于 “坎阳外亡而肾水凌心”(柯韵伯语),为心阳虚极而血无所主之候。这应当是对该证包括病机在内的完整认识了。至于你所说的 “审视病机”,大概是先论病因病机,次论辨证分型,再议选方用药等。而从上述角度切入所达到的认识深度,显然已不再需要按那套常规程式辨析了。当然,这里所说的是符合汤证对应条文者。
学生乙:2 例均以心中难受感为主症,虽然表现不同,而皆以心悸为基础,即都是在心悸的同时出现的悬吊感和血液喷射感。老师刚才也讲到,其实它们是心悸至重时的一种表现,而心悸即怔忡。怔忡古今论述甚多,治法丰富,若再从这个方面深入进行一些探究,对本证认识会更全面,也可能会帮助理解用汤证辨证法使之迅速痊愈的道理。
老师:2 例患者分别以心中悬吊感和心中血液喷射感为主症来诊,而他们都同属怔忡。怔忡是指患者心中动悸不安,甚至不能自主的一种自觉病证。故张景岳说:“怔忡之病,心胸筑筑振动,惶惶惕惕无特得宁者是也。” 怔忡之名似首见于南宋严用和所撰《济生方·怔忡论治》,该书认为本证之病因为 “心血不足……真血虚耗,心帝失辅,渐成怔忡……又有冒风寒暑湿,闭塞诸经,令人怔忡,五饮停蓄,堙塞中脘,亦令人怔忡”。这一论述为怔忡之辨治提供了原则。后世多将怔忡之病因归究于心阳衰弱,心血不足,水饮内停,瘀血阻络等,并认为与精神因素有关。临床多按心神不宁,心血不足,阴虚火旺,心阳不足,饮邪上犯和瘀血阻络等论治。仔细研究,怔忡之表现纵有不同,而病位总不离心;怔忡之病因病理虽然复杂,而总皆关乎心血亏损。诚如《证治汇补·惊悸怔忡》所言:“人之所主者心,心之所养者血。心血一虚,神气失守,神去则舍空,舍空则郁而停痰,痰居心位,此惊悸之所以肇端也。” 病例一之用桂枝甘草汤和桂枝加桂汤,人心以益气和血;病例二之用真武汤,乃因心属火而被水乘,致阳虚而水气内动,用之以温阳化水。这样就深层次看,从怔忡辨和从伤寒辨其治之着力点是一致的。而对于临床表现与条文相符的患者,按证投方已高度精确了范围,是极具个体针对性的。
学生丙:那么,怔忡之治疗还有特别需要注意之处吗?
老师:有。《素问·平人气象论篇》云:“胃之大络名为虚里,贯膈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宗气泄也。” 这应当是对怔忡的描述。叔和及仲景将之称为 “动气”,认为其治不可汗下,故汗下为怔忡治法之禁忌。由于其源在虚,且有部分病例与精神因素相关,因此应调适心态,勿狂饮暴食,注意节制房事,不可过分劳累。治疗时则应时时不忘一个 “补” 字。这就是张景岳所谓的 “凡患此者,宜速节欲、节劳、切戒酒色。凡治此者,宜速养气养精,滋培根本”。因此,这类证候的治疗,在用药的同时,应调动患者的积极性,保持医患紧密配合,不可独仗药力而忽视慎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