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辨解惑

思辨解惑

学生甲:对于甘温除热法,我也曾使用过,但限于单纯脾胃气虚而有某种热象者,不敢贸投于 “大热” 患者,更没有像这类病涉多经、病情较重、病程甚长患者的使用经验。本例药仅5 剂,即见大效,确如李东垣先生出补中益气汤后所发的经验之谈:“如伤之重者,不过二服而愈。” 看来对甘温除热还得有一个深入的认识,才能真正进入东垣先生为我们开启的这道临床法门。

老师:荀子谓:“善学者尽其理,善行者究其难。” 欲明此道,还得尽悉东垣的立论思想和逻辑演论。东垣认为,元气充足,皆由脾胃之气无所伤,而后能滋养元气。故脾胃受伤,元气则失于充养,这是诸多疾病发生之根由。举凡饮食不节,寒温不适,喜怒无度,皆会导致脾胃受伤。而其所伤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即饮食过度先伤胃,胃伤及脾;劳倦过度则先伤脾,然后及胃。饮食伤为有余,劳倦伤为不足,不足与有余又可依一定情况而转化。如伤食有余之证,却可导致脾虚而阴火上灼;劳倦伤脾不足之证,却能使胃津不布,谷气下流。不论哪种情况,东垣认为 “内伤脾胃,乃伤其气……伤其内为不足,不足者补之”。如何补呢?遵《内经》“劳者温之,损者益之” 之旨,采用甘温之剂补益胃气,升发脾阳,辅以味甘性寒之药以泻阴火。在这种理论认识的基础上,东垣创制了补中益气汤。该方的深义在于明确宣称芪、参、草3 味是 “除湿热烦热之圣药”。说明热之能除,靠此3 味。而3 味俱为补药,可见,甘温除热的治疗基础在一个 “补” 字。用平常对于退热有碍的补益药作退热药,这是在特殊病理情况下药物才能发挥的特殊作用,因而,它就成了区别于其他所有退热法的根本所在,故特称之为 “甘温除热”。方中其他药则意在升举清气,流通气机,与前3 药合用则使脾胃之气得以恢复,下陷之清气得以升腾,僭越之阴火降熄归位,这样,气机在气之升降中被疏通,邪气在气之升降中被荡除。正复邪却,发热乃至大热焉能不退?

学生乙:刚才3 次提到阴火,一为病理上阴火上灼,一为治则上当降熄阴火,一为治法上必泻其阴火。看来阴火在东垣脾胃学说中占有重要位置。虽然老师在 “半生折磨,竟然被一方解决” 篇里已有解说,而我还是不明白,阴火真的为火吗?既为火,又为什么要以属性相反的“阴” 字加以限制呢?

老师:准确地说,不是限制,而在于与实(阳)火相鉴别。纵观东垣涉及阴火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到,导致其发生的原因为脾气虚弱,元气不足;其病机为清气下陷,阴火上乘土位;其症状为 “有时而显火上行独燎其面” 的身热口干等表现;其危害为 “火与元气不两立”,火盛则元虚更伤;其治疗时,特殊病机,特殊治法,当打破常规脏腑辨证用药,而采用升降浮沉补泻法,具体用甘寒以泻火。可见,阴火乃由脾胃气虚,运化无力,清气下流肝肾,迫使相火离位之故。实质为中寒而表现于外的某种热象。由于其与实火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故以阴火称之以便区别。

学生丙:这样看来,阴火其实指因虚而致的假热现象,本质属真寒假热证。而《伤寒论》之格阳证、戴阳证乃真寒假热之代表证,因而,它们在病理上应该有着相同之处。但这种相同,不仅不能模糊我们的治疗视线,更应该成为在辨识真寒假热证时的注意点。是这样吗?

老师:既同为真寒假热,当然有其相同点。这种相同点有三个方面:一是皆为离位之火;二是皆因脏寒而生;三是皆表现为身体某部分发热。但绝不能因此而将它们视若同一证候。这是因为阴火与格阳、戴阳各有其根本不同的发病基础。关于阴火,已如前述,而关于格阳、戴阳,《伤寒论》论之甚详,无需再赘。所要注意的是,前者用气药而补气之不足以治,后者用大辛大热之姜、附以破阴回阳。这是万万不可混淆的。

学生甲:还有一个问题,本案身发热不久即发现心悸心慌,运用补中益气汤加味治疗,发热止息的同时,心悸亦愈,难道二症本为一体?

老师:其热由元气亏虚而起。元气亏虚则不能温养心脉,心脉失养则心悸不安,故发热不久即心悸心慌病起。可见,发热与心悸表现虽异,而其有紧密的内在发病联系,因而具有一体性。《伤寒明理论·悸》云:“其气虚者,由阳气内弱,心下空虚,正气内动而为悸也。” 所用补中益气汤直指元气亏虚这一病机,而加桂枝、附子以温通心阳,则为治疗心悸起到了必要的辅助作用。

可见,甘温除热法非仅能退热,而对同一病机所导致的诸多不同临床见症,均有一并治疗的作用。因而,其用之难,并不难在伴见症之差异或复杂,而难在对其易被忽视病机应有的重视和准确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