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使自家无曲子,等闲铙鼓与笙竽——醉心而生感悟

若使自家无曲子,等闲铙鼓与笙竽——醉心而生感悟

对事业热爱方能专注,专注日久乃为醉心。而一旦醉心,将会升华到一种境界,并以某些异乎寻常的形式反映出来。如张元素曾 “夜梦人柯斧长凿、凿心开窍,纳书数卷于其中,见其题曰《内经主治备要》,骇然惊悟,觉心痛。自是心目洞彻,便为传道轩歧,指挥秦越也”(见《医学启源》张志甫序)。这里,“梦寐以求” 已不是一种形容,而是一个事实。然这种事实产生的前提,无疑是张氏对医学的醉心。而我的醉心则每多表现为感悟。这些感悟,常常又会成为我对医学某些问题的新理解和新认识。

如我在接治急重疑难病症稍闪畏缩念头时会突然想到,冷兵器时代的战地指挥官,能在数里之外,从尘土的飞扬度、人马的嘶叫声和兵器的撞击响中,判断出敌我双方投入的兵力和战斗发展到了何种程度,这种本领显然绝非来自课堂或书籍,而只会来自身经百战的体验。平生未屡经硬战恶战者,怎能有这种功夫!由此感悟到,一个医生,如从来不敢接诊重危患者,何来经验积累;没有无数次解急救危的实践经历,哪来判别生死、力挽狂澜的能力和胆量。接诊急重患者,是救人于危难之际,而对己则未尝不是锻炼之机?正是这种感悟,使我不计个人得失,接诊了无数急重疑难患者,并不断地丰富了自己诊治疑难病症的经验。为了鼓励来者挺起脊梁,我将这一感悟作为重要经验,讲述于我所有的学生,从而将之作为一种精神加以下传。

感悟,或来自临床,或来自读医书,有时甚至来自于只言片句的触发。如偶然看到美国在电话发明者贝尔塑像下铭刻着的他的格言:“有时需要离开常走的道路,潜入森林,你就肯定会发现前所未见的东西。” 立即使我感悟到,一些疾病疗效不好,有时或许并不需要改弦易辙,而只需 “离开常走的路”,稍稍改变一下用方,甚或只需对常规用量作一下调整,可能就会获得意想不到的疗效。而许多特效的获得,有时就在于能从常规认识中拨(剥)开那一点点。

感悟是醉心的结果,它同对某问题的长期探索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如对单味药组成方剂后的神奇变化,我曾以单字、词组和句子的类比方法对其研究,答案也只能到 “方之既成,能使药各全其性,亦能使药各失其性” 的深度,很难从理论上对其根本规律加以揭示。而我在读恩格斯给约·布洛赫的一封信时,突然感悟到,恩格斯对 “历史” 的精确分析,简直就是对方剂根本规律具体而精彩的 “另类表述”(“急证篇·急证须‘单刀直入’,忌庞杂用药”)。这个中医理论难于说透,而实验室对它又很难有全面证实能力的问题,竟从风马牛不相及的马列经典中找到了注脚!

感悟是个人在读和行的过程中因触发联想而获得的,因而具有新颖性和独创性。据心理学家研究,人类大脑的信息组合区,联想仅开发了15%,尚有85%的潜力未及开发。可以认为,醉心将是打开这些未开发区的钥匙。只要醉心研究,必会不断产生感悟,从而更加丰富自己的理论思维和临床能力。

拙著谈及的感悟,多是因读医外书籍,或遇医学问题想到了曾经读过的医外书籍所产生。如从爱因斯坦、玻尔同为卓尔不群的科学巨匠,而玻尔门下获诺贝尔奖者甚众,爱因斯坦则因其科学上的离群性而仅孤月独明这一事实,感悟到中医界虽难以奢望产生玻、爱级巨擘,而应该,也能够追求玻派的团队精神(“重证篇·山穷水尽时找到了‘救命草’”)。又如,从先哲 “面之所向,行之所达” 即为路的高妙概括,想到 “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之说法所带的弊端。它会导致没有自身思考和创新精神的 “跟人走路”。反映在临床,即为遵古循旧,人行(云)亦行(云)。从而感悟到,“方向正确” 下的道路差误,其实却是决定治疗成败的关键(“顽证篇·方向不等于道路”)。这类感悟,书中俯拾皆是。可以说 “醉心” 使我感悟不断,而感悟为我揭开了不少认识新篇。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感悟是人文之 “魂” 对医学之 “形” 赋于的鲜活色彩。人文之 “根” 与医学之 “干” 共生的 “灵异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