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辨解惑

思辨解惑

学生甲:我注意到本案首诊开药仅2 剂。如此久治不效之重顽之证,给药2 剂能望收效,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为什么不按 “疗程” 给药呢?

老师:大凡顽难之证,不仅病涉多脏,虚实夹杂,寒热并见,气血衰败,阴阳淆乱,而且有的体质特异,故他们对药物的反应远不似普通患者之应验,这就是有的患者 “虚不受补” 等现象发生的原因。因此,治疗这类顽难之证,我常先以小剂量方药试投2 剂。不求见效,而在观察反应。若药后甚适,始按既定方药足量投治。这种古称 “消息之” 的用法。譬犹大战前的火力试探,极具对初定方案的检测作用。西医不仅在不能确诊而怀疑为某病时有 “药物诊断” 之用法,同时亦有 “以效择药” 的药物测试法。如抗高血压药,计有六大类数十种,但无所谓优劣,有时是以患者服药后的疗效为择药标准的。这种中西医不约而同的测试法,反映了其独具的临床实用价值。它其实是针对临床疗效可能受到某些不明因素左右时,所采用的一种绕开诸多不明因素而夺取最佳疗效的方法。

学生乙:该患治疗长达近3 个月,服药近50 剂,而仅于第三诊时增用了炮附子和桂枝两味药,可谓一方到底。虽然早已有沉疴痼疾守方而治的古训,但似乎并不要求一成不变。当如何认识守方的意义?又怎样才能正确运用守方这一临床重要治法呢?

老师:守方的目的在于积累疗效。慢性病的治疗不可能 “效如桴鼓”,只能以 “去似分分” 的进展而逐步向愈。因此积累疗效是其痊愈的必然过程。关于此点,仲景为我们树立了范例。如治 “大风” 之侯氏黑散,要求 “初服二十日”“六十日止”;治虚劳之薯蓣丸以100 丸为剂等。

临床有大量疾病需通过积累疗效而完成治疗,如顽痰死血、癥瘕积聚、虚损痨疾、瘤癣阴疽等。

积累疗效可一方到底,亦可守法而易方,甚至可方易多方,法亦数变,而终守其总体病机。然而,总须遵方不频变,法必针旨,药求平稳,效求渐进之整体要求。

如1984 年9 月21 日诊白某,女,31 岁,眩晕4 个月来诊。6 月初开始昏晕,门诊治疗不效。因头晕日甚,步履不稳,如踩绵絮,于8 月1 日住入某县医院。经治10 余日无效而转某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做头部CT、脑电图、腰穿等多种检查,无异常发现。住院中曾晕倒,按神经性晕厥治疗,症状不减,遂自动出院就诊于余。观其形体肥胖,面白少华,神疲懒言,闻其气短息微。诊其脉濡苔白。辨证为痰湿内阻,清阳被遏,水泛作眩。处以半夏白术天麻汤加胆南星、磁石、姜汁、红参。上方日进1 剂,症状日减,至11 月2 日,头昏晕已完全消失,步履正常。但头顶阵发性疼痛,痛后即身热,耳中如火车声鸣响,两尺部脉微弱。此系水饮消退,命门火衰势微,改用金匮肾气丸加鹿角胶、吴茱萸、藁本、北细辛。服药10 剂,头痛全止。而早上有氧气不足感,动辄气喘息短,此肾气泄而虚浮无依。改用都气丸加半夏、白术、远志,冲服紫河车粉。11 月28 日诸症悉除。本例治疗历时2 个多月,虽三度易方,而终守初以温运痰湿,继以填精补肾之治则,中途药物加减皆系对症权宜,大法均不逾治痰治虚。

学生丙:虚损之病久必损及元阳精髓,然细检其历用之方,均停留于滋养气血层面,病重而药轻,这似乎是其久治不效的一个重要原因。而老师治疗,却在着眼气血生化之源时,紧紧抓住大补元阳,填精补髓,因而一举成功,足见元阳和精髓虚损可直接导致晕厥。但为什么就没见到文献中关于虚损而致反复晕厥的记载呢?

老师:虚痨之证,临床表现极为复杂,《诸病源候论》《圣济总录》等书虽细立五痨七伤六极等诸多证候,亦未能尽括。故陈修园认为 “方书论虚痨之证最繁”。究之,乃因其病轻者已关涉诸脏,病重者必动撼根基。所谓根基,即真阴真阳也。由气血亏虚到真阴真阳亏耗,其间不知可表现出多少不同见证,岂可概无遗漏之列出?而为什么会反复出现昏迷呢?乃因神为血气之性。如《素问·八正神明论篇》所说:“血气者,人之神。”《灵枢·平人绝谷篇》更强调 “血脉和利,精神乃居。” 说明血虚精亏而出现神志病变(如本案之晕厥昏迷)是不足为奇的。

学生甲:补元阳、益真阴之药甚多,为何独重鹿茸、紫河车呢?

老师:这是从治疗之总体原则和特殊要求而选定的。所谓总体原则,即 “劳者温之”“损者益之” 和 “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该二药均性温而味厚。所谓特殊要求,系指精血亏损之治,必用血肉有情之品。鹿又称斑龙,为既温补肾阳而又填补精血之补虚圣品,故《本经逢原》赞其 “扶阳固阴,非他草木可比”。紫河车为人胞,仍具既补肾气而又益精血之能,《日用本草》称其 “治男女一切虚损劳极,失志恍惚。安心养血,益气补精”。二药阴阳双补而无偏济之弊,性平无毒,最宜久服积渐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