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场
〔纳斯蒂，格茨，卡尔。
〔格茨向纳斯蒂走去。
格茨 （高兴地）你好，纳斯蒂，你好，我的兄弟。又看到了你，我可真高兴。两个月前，在沃尔姆的城墙下，你建议我和穷人结盟。好吧，我接受了。等一等听我说，我告诉你好消息。在行善前我心想必须知道善是怎么回事，我考虑了很久。好了！纳斯蒂，现在我知道了。善，就是爱。可是事实是人们并不相爱，是什么东西阻碍他们相爱呢？地位不平等，奴役和贫困。因此必须把这些全部废除掉。对这些看法，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不是吗？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我从你的说教中得到了教益。是的，纳斯蒂，这些日子我非常想你。只是你，你要把上帝统治的到来推到以后，而我，我比你更聪明，我想出了一个马上就能叫上帝实施他统治的办法。至少是在地球的一角，在这里可行。第一个阶段：我把土地全给了农民；第二个阶段：也就是在这块土地上，我组织了第一个基督教公社；人人平等！啊！纳斯蒂，我是指挥官，我发动了行善的战斗。我认为我立即就能打胜仗，而且不流血。帮助我，你愿意吗？你知道怎么和穷人说话。我们两人，我们来创建天堂，因为主选择我是为了洗掉我们过去的罪恶。瞧，我为我的法伦斯泰尔[1]找到了一个名字：我把它叫作“太阳城”。怎么啦？啊！你这个死心眼！啊！不知趣的人！你还有什么要责怪我的？
纳斯蒂 土地你留着吧。
格茨 我留着我的土地！这是你，纳斯蒂，是你要我这样做的。嘿，我什么都预料到了，就是没料到你这一手。
纳斯蒂 把土地留着吧，如果你要为我们办好事，请你冷静些，尤其什么也不要碰。
格茨 你，你也这样认为，农民们就要造反吗？
纳斯蒂 我不相信，我知道这不会的。
格茨 我早就该料到了。我早就该预见到我会得罪你那顽固而狭隘的灵魂的。刚才是那些猪猡反对我，现在是你反对我，肯定是我对，所以你们才会喊得那么凶。这就给了我勇气！我将把这些土地献出去，我这就去给他们！这好事做得对谁都没有好处。
纳斯蒂 是谁请你把土地献出来的呢？
格茨 我知道我必须把土地献出来。
纳斯蒂 但是，是谁请你这么做的呢？
格茨 我对你说这我知道。我看得见我要走的路，就像我现在看见你一样，因为上帝把他的明亮借给了我。
纳斯蒂 当上帝沉默不语时，人们可以随意说他在说什么。
格茨 噢！令人钦佩的先知！三万个农民快要饿死了，为了减轻他们的贫困，我情愿破产，而你却泰然地告诉我，说上帝不准我拯救他们。
纳斯蒂 你，救穷人？你只能带坏他们。
格茨 那谁来救他们呢？
纳斯蒂 别为他们担心，他们将自己救自己。
格茨 如果剥夺了我行善的手段，那我会成什么样子？
纳斯蒂 你有你的事情，管理你的财产，让它越来越多，这就够你忙一辈子了。
格茨 难道我非得成为一个为富不仁的富翁你才高兴吗？
纳斯蒂 没有什么为富不仁的富翁，只有富翁，如此而已。
格茨 纳斯蒂，我是你们的人。
纳斯蒂 不是的。
格茨 我不是穷了一辈子吗？
纳斯蒂 穷人有两种，一种穷人是和大家一起受苦的，另一种穷人是独自受苦的。第一种人是真正的穷人，另一种人是没有运气的富人。
格茨 那么把财产全献出来的富人，我想他们同样也不是穷人。
纳斯蒂 不是，他们是过去的富人。
格茨 那么，我早就输定了，纳斯蒂！你好不要脸，你判处了一个基督徒还不让他申诉。（激动地走着）无论那些仇恨我的土财主怎么傲慢，你比他们傲慢得多。恐怕我加入他们那个社会阶层比加入你那个社会阶层要更舒服一些。等着瞧吧！谢谢，上帝，我将爱他们，而不求他们报答我。我的爱将使你傲慢的灵魂的四壁倒塌，它将平息穷人的恼怒。我爱你们，纳斯蒂，我爱你们所有的人。
纳斯蒂 （更为温和地）如果你爱我们，就放弃你的计划。
格茨 不行。
纳斯蒂 （改变了声调，更为急迫地）听着，我需要有七年时间。
格茨 干什么？
纳斯蒂 七年以后，我们准备开始一场神圣的战争。再早不行。要是你今天就让农民们打起来，我肯定不出七天他们就会被人屠杀。你一星期内毁掉的东西必须花半个多世纪才能重建。
卡尔 农民们刚到，老爷。
纳斯蒂 格茨，打发他们走吧。（格茨没作声）听着，如果你真的愿意帮助我们，你是能做到的。
格茨 （向卡尔）请他们等一等，我的兄弟。（卡尔下）你说我该怎么办？
纳斯蒂 你留着你的土地。
格茨 这取决于你给我出的是什么主意了。
纳斯蒂 如果你留着你的土地，你的地方就可以作为我们的藏身之处和集会场所。我将在你的一个村子里住下来。从那里，我的命令将传到整个德国去。七年后从那里将发出战争的信号。你能帮我们一个无可估量的大忙。怎么样？
格茨 这不行。
纳斯蒂 你拒绝？
格茨 我不行那种零打碎敲的善事。纳斯蒂，难道你不了解我吗？全仗着我，不出年底，在一万阿尔邦[2]土地上将到处是幸福、博爱和美德。我要在我的领地上建造“太阳城”；而你，却要我把它变成一个杀人犯的黑窝。
纳斯蒂 我们为善服务就像一个士兵服役一样，格茨，可什么样的士兵能独自一人打赢一场战争呢？还是从谦虚开始吧。
格茨 我不会谦虚的，随便怎么低下都可以，但我不会谦虚，谦虚是那种意志薄弱者的品德。（稍停）为什么我要帮助你准备战争呢？上帝禁止流血，而你却要血洗德国！我不会做你的帮凶。
纳斯蒂 你不要流血吗？那么，交出你的土地，交出你的城堡，你就会看到德国土地上是不是就不流血了。
格茨 她不会流血了。善不可能产生恶。
纳斯蒂 就算善不会产生恶。可是你那过激的慷慨马上要挑起一场屠杀，所以，你并不是在行善。
格茨 善难道就是无限期延长穷人的痛苦吗？
纳斯蒂 我需要七年时间。
格茨 那么七年之内死去的穷人怎么办呢？那些在仇恨和恐怖中度过一生，又将在绝望中死去的人呢？
纳斯蒂 上帝会接纳他们的灵魂。
格茨 七年！这七年之后将是七年的战争，接着又是七年的苦难，因为必须在废墟中重建家业。谁知道接着来的又是什么，也许是一场新的战争和一次新的苦难，又来一些新的先知要求再忍耐七年。江湖骗子！你要使他们一直忍耐到最后审判的一天吗？而我，我认为善是能够做到的，每天、每时每刻、甚至现在都能做到。我将是一个及时行善的人。海因里希说过：“只要有两个人互相仇恨，就足以使嫉恨之心渐渐蔓延到全人类。”而我，我说，实际上只要有一个人用他全部的爱去爱所有的人，就足以使这种爱渐渐扩展到全人类。
纳斯蒂 而你要当这个人吗？
格茨 是的。靠了上帝的帮助，我将成为这样一个人。我知道行善要比作恶困难得多。恶只不过是我个人的事，而善却关系到大家。但是我并不害怕。必须照暖这大地，我将照暖它。上帝派我发出耀眼的光芒，我就要这样做。我将发射出光，我是一块灼热的煤，上帝的圣息吹着我这块煤，我燃烧得很旺。面包师，我得了要行善的病，我希望这种病传染开来。我将表明行善是可能的，我将为善殉身，并成为一股诱人行善的力量。
纳斯蒂 伪君子！
格茨 你不能使我迷惑了！我看得清，我知道，现在是大白天：我将要作出预言。
纳斯蒂 宣称“我将做我认为好的事情，哪怕世界因此灭亡也在所不惜”的人，是一个假先知，一个魔鬼的帮凶。
格茨 宣称“首先是世界灭亡，然后我再看看行善是否可能”的人，是一个假先知，一个魔鬼的帮凶。
纳斯蒂 格茨，如果你妨碍我，我将打倒你。
格茨 你会杀死我吗，纳斯蒂？
纳斯蒂 是的，如果你妨碍我。
格茨 而我，我可不能，因为爱是我的本分。我这就去把我的土地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