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场
〔弗朗茨，尤哈娜，克拉吉斯。
弗朗茨 那时我们在斯摩棱斯克有五百人，被牵制在一座小村庄里，少数被打死。上尉们也丧了命，只剩下我们两个中尉和一个副官。奇怪的三头执政：克拉吉斯是一个牧师的儿子，一个理想主义者，成天想入非非……海恩里希副官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但他是个十足的纳粹。游击队切断了我们的后路，他们用火力封住了道路。我们只有三天的给养。我们抓到两个俄国农民，把他们关进一个谷仓，并称他们为俘虏。
克拉吉斯 （疲惫不堪）真是畜生。
弗朗茨 （没有回头）啊？
克拉吉斯 海恩里希！我说他真是畜生！
弗朗茨 （含糊其词，仍未回头）噢……
克拉吉斯 （一副倒霉相）弗朗茨，我的处境狼狈极了！（弗朗茨突然转向他）他决定要拷问这两个乡下佬。
弗朗茨 喔！喔！（稍停）而你，你不愿意他碰他们？
克拉吉斯 我错了吗？
弗朗茨 问题并不在这儿。
克拉吉斯 问题在哪儿？
弗朗茨 你不许他进谷仓吗？（克拉吉斯表示是的）那么他就不应该进去。
克拉吉斯 你知道他不会听我的。
弗朗茨 （装作气愤而惊异的样子）嗯？
克拉吉斯 我找不到理由。
弗朗茨 嗯？
克拉吉斯 找不到说服他的理由。
弗朗茨 （不胜惊愕）你居然还想说服他！（粗暴地）像狗一样对待他，要他在地上爬！
克拉吉斯 我做不到。要是我鄙视一个人，只要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刽子手，我就会不再尊重任何人了。
弗朗茨 如果你的一个下级，只要一个下级拒绝服从你，就不会有任何人服从你了。尊重人，才不在乎这个哩，但如果你把纪律抛到九霄云外，那就会一败涂地，随便杀人，或两者同时发生。
克拉吉斯 （站起身，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点儿，朝外面瞧一眼）他在谷仓外面，正在窥测呢。（又把门关上，转身向着弗朗茨）救救他们吧！
弗朗茨 如果你挽救了你的权威，你就救了他们。
克拉吉斯 我想……
弗朗茨 什么？
克拉吉斯 海恩里希对你唯命是听。
弗朗茨 因为我对他如同对待一堆狗屎，这是合乎逻辑的。
克拉吉斯 （感到为难）如果由你来下命令……（恳求）弗朗茨！
弗朗茨 不！俘虏属你管辖。如果我替你下命令，势必使你失去权威。如果你失去权威后的一小时我阵亡了，那么海恩里希将独揽指挥大权。那事情就糟透了：他指挥不了我的士兵，因为他太愚蠢；你的俘虏也该倒霉了，因为他太残忍。（弗朗茨穿过房间，走近尤哈娜）克拉吉斯这一来可要倒大霉了，因为尽管他是中尉，海恩里希准能使他坐牢。
尤哈娜 为什么？
弗朗茨 克拉吉斯希望我们战败。
克拉吉斯 我不是希望，而是要我们战败。
弗朗茨 你没有权利！
克拉吉斯 战败会导致希特勒垮台。
弗朗茨 那德国也垮台了。（笑）完蛋了！完蛋了！（回过身来向着尤哈娜）他是言不由衷的好手：他的人为纳粹分子服务，心却谴责纳粹分子，聊以自慰。
尤哈娜 他没有为纳粹分子服务！
弗朗茨 （向着尤哈娜）行了！你们是一路货色。他的双手为纳粹服务，他的声音为纳粹服务。他对上帝说，“我不愿意干我所干的事情！”而他却干着。（回过头去对克拉吉斯）战争找上了你的门，你如果拒绝战争，就等于你宣判自己无能：你毫无代价地出卖了灵魂，道德家！而我打仗，是要战争付出代价。（稍停）首先打胜，然后再来对付希特勒。
克拉吉斯 那就太晚了。
弗朗茨 我们走着瞧吧！（回过身来向着尤哈娜，咄咄逼人地）夫人，人家欺骗了我，所以我下决心不再受骗上当。
尤哈娜 谁欺骗了你？
弗朗茨 你问这个？路德。（笑）懂了！明白了！我打发路德见鬼去了，于是我出发上前线。战争是我的命运，我从心眼里盼望战争。我总算行动了！我重新作了一番整顿，我终于跟我自己取得了一致。
尤哈娜 行动就是杀戮吗？
弗朗茨 （向着尤哈娜）行动就是行动，书写自己的名字。
吉克吉斯 写在什么地方？
弗朗茨 （向着克拉吉斯）到什么地方就写在什么地方，我把我的名字写在那块平原上。我要为战争负责，就像这场战争是我一个人打的。如果我得胜，我将再次入伍。
尤哈娜 （非常冷淡地）弗朗茨，那两个俘虏呢？
弗朗茨 （转过身去向着尤哈娜）嗯？
尤哈娜 你声称对一切负责，你对他们负责了吗？
弗朗茨 （稍停）我已经使他们脱身了。（向着克拉吉斯）怎样给他下这个命令而又不使你丧失权威呢？等一等。（思索了一下）好！（走到门口，打开门，叫喊）海恩里希！
〔他回到桌旁，海恩里希跑步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