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
〔穆东，德米多夫。
〔德米多夫走向冷餐桌，大量地取菜。
穆东 对我们有点冷淡。
德米多夫 （一边吃着）我倒没注意到。
穆东 您从来什么都看不到！
德米多夫 什么叫从来！我到您们这里，为的是揭露苏联的制度，不是来观赏西方风土人情的。（又吃又喝）
穆东 他们把我当成共产党了。
德米多夫 这倒真奇怪。
穆东 不，这并不奇怪。这是一出悲剧，而并不奇怪：应该设身处地地为他们想想。（突然）费奥多尔·彼得罗维奇！
德米多夫 嗯？
穆东 那个名单是假的，是不是？
德米多夫 什么名单？
穆东 要枪毙的人的名单……
德米多夫 我一无所知。
穆东 （一惊）什么？
德米多夫 只有见到了涅克拉索夫，我才能知道。
穆东 那么，也可能真有这张名单啰？
德米多夫 是啊，如果那个涅克拉索夫真的就是涅克拉索夫的话。
穆东 那我就完了。（德米多夫耸耸肩）真倒霉！如果俄国人不枪毙我，这就是说我为他们干事了。
德米多夫 可不是么！
穆东 不过，这是不可想象的，真的！费奥多尔·彼得罗维奇，您总不能相信……
德米多夫 我什么都不相信。
穆东 我一辈子所作所为可以为我作证。我干的全是反共的事。
德米多夫 你知道些什么呢？
穆东 （颓唐沮丧）问题就在这里！我知道些什么呢？我老老实实对您说吧，我有时候也觉得有人在操纵我；我记得有几件令人不安的事情……（稍停）我过去有个秘书是个共产党，我一发现，就把他赶走了。
德米多夫 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吧？
穆东 当然，是啊。
德米多夫 您已经为他们办了事了。
穆东 您，您也这么看？我一直不敢往这方面想。（稍停）前几次闹罢工，在我们这一行里，只有我什么好处都没给罢工者。结果呢，三个月之后，工会选举……
德米多夫 全体职工都投劳动总工会的票。
穆东 您怎么也知道？
德米多夫 这是老一套。
穆东 总而言之，我使他们招到了新会员。（德米多夫点头表示赞同）唉！（稍停）费奥多尔·彼得罗维奇，您看看我，我是不是有正直人的表情。
德米多夫 一个西方正直人的表情。
穆东 是不是一个体面老头的表情？
德米多夫 体面的西方老头的表情。
穆东 凭我这张脸，我能是个共产党吗？
德米多夫 为什么不能？
穆东 我是凭实干一步一步升上去的呀！全靠自己埋头苦干！
德米多夫 也靠运气。
穆东 （回忆起自己的这些经历，不禁莞尔一笑）是啊，我的运气不错。
德米多夫 好运就来自他们。
穆东 （吃了一惊）他们？
德米多夫 说不定就是他们让您发家的，因为您可能已经成为他们的人了，自己还不知道呢。说不定他们早就策划好了，使您的一举一动就产生莫斯科所希求的效果，可自己一点也意识不到。
穆东 难道我这一辈子，从头到尾，都叫人家利用了吗？（德米多夫点头赞同。突然间）请您坦率地回答我：要是大家都把我当成一个革命分子，要是我在各种情况下所做的事都和共产党的要求一样，我和共产党的积极分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德米多夫 您吗？没有区别。您是一个客观上的共产党。
穆东 客观上的！客观上的！（掏出手帕，擦前额）啊！我着魔了！（突然注视手帕）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俩说着话，我怎么就摆弄起手帕来了！它怎么到了我手里的？
德米多夫 是您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来的。
穆东 （精神恍惚）我自己掏！……啊！这比我预料的还要坏！他们都安排好了，叫我自己发出信号！什么信号？发给谁？也许就给您！谁能说您不是他们的特务？（德米多夫耸耸肩）您看，我发疯了。费奥多尔·彼得罗维奇，我求求您，快把附在我身上的共产党赶走吧！
德米多夫 怎么赶呀？
穆东 扯下这个无赖的假面具！
德米多夫 他要是个骗子，我就揭穿他。
穆东 （又不安起来）他要真是涅克拉索夫呢？
德米多夫 那我就当着大家的面痛骂他一顿。
穆东 （摇摇头）痛骂他……
德米多夫 凡是在我之后离开苏联的人，我都认为他们是苏联当局的同谋。
〔高伯莱在远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