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父亲、莱妮。
〔有人敲门。台上空无一人。继续有敲门声。父亲上场。他左手提着一个公文皮包,雨衣搭在他的右臂上。他关上门,把雨衣和公文包放在一只扶手椅上,后又改变了主意,回到门口,把门打开。
父亲 (向幕后的人高声喊)我看见你了!(沉默片刻)莱妮!
〔片刻后莱妮上场。
莱妮 (有点满不在乎)我在这儿呐。
父亲 (抚摸她的头发)你好,你躲着哪?
莱妮 (稍稍后退)您好,爸爸。我是躲着呢。(瞧着父亲)气色多好啊!
父亲 旅行活络了我的血气。(咳嗽,短促的干咳使他很难受)
莱妮 莱比锡有流感吗?
父亲 (没听明白)流感?(明白了)不,我咳嗽。(莱妮带着恐惧的神情看着父亲)这碍您什么事吗?
莱妮 (转过头去,望着空处)我希望这不碍我什么事。
〔静场片刻。
父亲 (诙谐地)这么说,你在监视我?
莱妮 (和蔼地)我在监视您。大家轮着来嘛。
父亲 你时间抓得挺紧,我才到呀。
莱妮 我很想知道您一到就干些什么。
父亲 这很清楚嘛;我是来看魏纳尔的。
莱妮 (看一眼手表)您知道得很清楚,魏纳尔此刻应该在船厂。
父亲 我等他回来。
莱妮 (装作惊讶)您?
父亲 为什么不可以呢?(坐下)
莱妮 确实,为什么不可以呢?(跟着坐下)要我陪您吗?
父亲 我一个人等。
莱妮 好。(站起来)您干了些什么?
父亲 (诧异地)在莱比锡?
莱妮 在这儿。
父亲 (表情不变)我干了些什么?
莱妮 是的,我在问您。
父亲 我的孩子,六天前我就离开这儿了。
莱妮 星期天晚上你干什么来着?
父亲 啊!你真烦人。(稍停)什么也没干哪。我吃了晚饭,睡觉了。
莱妮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父亲 什么变了?
莱妮 您自己明白。
父亲 我刚下飞机,什么也不知道,我还什么都没看见呢。
莱妮 您看见了我。
父亲 那倒是。(稍停)你永远也不会变的,莱妮。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总是老样子。
莱妮 爸爸!(指着镜子)我也一样,我瞧见了我自己。(她朝镜子中的自己走去)当然,您把我的头发弄乱了。(整理头发)当我自己见到自己的时候……
父亲 你认不出自己来了。
莱妮 一点也认不出了。(她垂下双臂)得了!(以一种令人吃惊的清醒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多么轻浮!(不转身)昨天,吃晚饭的时候见到尤哈娜,她打扮得浓胭厚脂的。
父亲 噢?(眼睛豁然开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常态)还有什么?
莱妮 就这些。
父亲 女人每天都要打扮一番。
莱妮 她可从来没有打扮过。
父亲 她大概想重新博得丈夫的欢心。
莱妮 她的丈夫!(轻蔑地撇了撇嘴)您没有看见她那双眼睛哩。
父亲 (微笑)喔,没看见。她眼睛怎么啦?
莱妮 (简简单单地)您自个儿瞧吧。(稍停冷笑)嘿!您会谁都认不出来了。魏纳尔说话扯大了嗓门,他大吃大喝。
父亲 可不是我使你们变的啊。
莱妮 除了您还有谁?
父亲 没有谁,是我这患喉病的老人异想天开的结果,好吧:父亲要与世长辞了……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我已经提前六个月通知你们了。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想办法,你得感谢我才是。
莱妮 我很感谢您。(稍停。声音变了)星期天晚上,您赠送给我们一枚定时炸弹。埋在哪儿?(父亲耸耸肩膀,微笑)我反正能找到。
父亲 一颗炸弹!为什么你要……?
莱妮 世上的大人物不乐意孤独地去世啊。
父亲 难道我要把全家炸了不成?
莱妮 全家,才不呢。您爱这个家还没有爱到如此程度。(稍停)弗朗茨。
父亲 可怜的弗朗茨,我死后,倘若这个世界还在,难道我只带他一个人进坟墓吗?莱妮,我非常希望你阻止我带他进坟墓。
莱妮 包在我身上。(她向父亲跨一步)如果有人企图接近他,您就该立即离开人世,而且孤零零一个人走。
父亲 好吧!(沉默。坐下)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她示意没有了。父亲带命令的口气,但语调不变地对莱妮说)你走吧。
〔莱妮看了父亲一眼,低一下头表示告辞,退场。父亲站起身,走去打开了门,朝走廊里看一眼,好像要证实一下莱妮是否藏在那儿,然后关上门,用钥匙锁好,在钥匙上挂上手帕,以堵住锁眼。他回过身来,穿过屋子,走到尽里边的门口,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