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

第二场

〔纳斯蒂，格茨，希尔达，三个武装农民。

纳斯蒂　（毫不感到奇怪地）你们全都来了！

一农民　（指着格茨）我们抓他原想掐他一下。但是他变得和原先不一样了。他承认了他的过错，还说他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打仗。瞧这不是，我们把他给你带来了。

纳斯蒂　你们去吧。（农民们下）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打仗吗？

格茨　愿意。

纳斯蒂　为什么？

格茨　我需要你们。（稍停）我愿意成为人们中的一员。

纳斯蒂　就为了这个，没别的？

格茨　我知道，这是最困难的。正是为了这个我才不得不从头做起。

纳斯蒂　从什么开始？

格茨　从犯罪开始，今天的人生下来就是要犯罪的。如果我想在人们的爱和人们的德行中也得到自己的一份的话，我必须要求在人们的罪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我过去追求纯洁的爱，这真是太天真了；互爱，这就是仇恨同一个敌人。所以，我与你们同仇敌忾。我曾想行善：真是做傻事。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时代，好与坏是不可分割的，因此我为了变为好人，我答应先做坏人。

纳斯蒂　（瞧着他）你变了。

格茨　变多了！我失去了一个我亲爱的人。

纳斯蒂　谁？

格茨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少顷）我要求作为普通一兵在你的麾下作战。

纳斯蒂　我拒绝。

格茨　纳斯蒂！

纳斯蒂　我一天就损失五十名士兵，多一个士兵对我能有什么用呢？

格茨　以前当我傲慢得像个有钱人似的来找你们时。你们把我拒之门外，那是公正的，因为我那时认为是你们需要我。但是，今天当我对你们说是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不要我，就不公正了。因为撵走乞丐是不公正的。

纳斯蒂　我不撵你。（稍停）你的位置早在一年零一天以前就在等着你了，接受吧，你来统帅全军。

格茨　不！（稍停）我不是生来做统帅的，我愿意听人指挥。

纳斯蒂　好极了！那么，我命令你做我们的首领。服从吧。

格茨　纳斯蒂，我是不愿意杀人的。必要的话，我可以去死。但是我不会叫任何人去送死。现在，我知道死是怎么回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纳斯蒂，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只有我们这条命。

希尔达　（不让他说话）格茨，住嘴！

格茨　（向希尔达）好。（向纳斯蒂）当将领的都是孤独的。我，我希望到处都是人，在我的周围是人，在我的上面还是人，但愿他们把天遮起来让我看不见。纳斯蒂，请允许我做个一般的人吧。

纳斯蒂　可你就是个一般的人呀，你以为一个将领就比别人高贵吗？如果你不愿做指挥官，你走吧。

希尔达　（对格茨）接受吧。

格茨　不，三十六年的孤独生活我受够了。

希尔达　我将和你在一起。

格茨　你，就是我。我们将孤独地在一起。

希尔达　（低声地）如果你是士兵中的一员，你会对他们说上帝死了吗？

格茨　不。

希尔达　你看清楚了。

格茨　我看到什么呢？

希尔达　你永远不会跟他们一样，既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坏的，而是另一种人。要是你们达成协议，那也是出于误会。

格茨　我杀了上帝，因为他把我和人分开。可现在他的死肯定会使我更加孤独。我不允许这个巨大的尸体来毒害我们人类的友谊。如果有必要，我要全都说出来。

希尔达　你有权利让他们失去勇气吗？

格茨　我可以一点点来。经过一年的耐心之后……

希尔达　（笑）一年以后，我们大家全都死了。

格茨　如果上帝不存在，为什么我愿意和大伙儿一起生活，可我却是孤独一人呢？

〔农民们把女巫推在前面同上。

女巫　我向你们发誓，这对你们没有坏处。只要让这只手擦一下，你们就可以刀枪不入了。

农民　如果纳斯蒂让你擦，我们就相信你。

〔女巫走近纳斯蒂。

纳斯蒂　滚开！见鬼去吧！

女巫　（小声地）以卡尔的名义，让我干吧，要不一切都完了。

纳斯蒂　（高声地）那好，快点。

〔女巫给他擦，农民们鼓掌。

一农民　也给修道士擦擦。

格茨　见鬼！

希尔达　（温柔地）格茨！

格茨　擦吧，美人儿，用力擦。

〔女巫擦着。

纳斯蒂　（粗暴地）你们滚吧！

〔女巫和农民们离去。

格茨　纳斯蒂，你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

纳斯蒂　是的。

格茨　你也蔑视他们吗？

纳斯蒂　我只蔑视我自己。（稍停）你见过比这更稀奇的笑话吗？我，我痛恨撒谎，可是我欺骗我的弟兄，为了使他们有勇气到一场我憎恨的战争中去送死。

格茨　瞧，希尔达。这人和我一样孤独。

纳斯蒂　比你孤独得多。你呢，你过去一直是孤独的，我，我过去有十万人，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格茨，以前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孤独，什么是失败，什么叫忧愁，而我现在对这些是无法对付了。

〔一士兵上。

士兵　将领们有话要和你说。

纳斯蒂　让他们进来。（向格茨）他们就要对我说大家已失去了信心，他们说话没人听了。

格茨　（声音洪亮地）不，（纳斯蒂瞧着他）受苦，忧愁，悔恨，对我有好处。而你，如果你受苦，最后一支蜡烛就熄灭了，那就是夜晚。我指挥这支军队。

〔将领们和卡尔上。

一将领　纳斯蒂，应该懂得结束战争。我的人……

纳斯蒂　我叫你说话你再开口。（稍停）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就像胜利的消息一样好：我们有了一位将军，他是全德国最有名的将领。

一将领　这个修道士？

格茨　根本不是什么修道士！（脱下袍子，露出士兵的服装）

将领们　格茨。

卡尔　格茨！果然……

一将领　格茨！扭转乾坤！

一将领　能扭转什么啊，嗯？能扭转什么啊？他是一个叛徒。你们瞧着他会不会让你们中埋伏，叫你们永远忘不了。

格茨　过来，纳斯蒂任命我为首领和统帅。你服从我吗？

一将领　我宁可死。

格茨　那你就死吧，我的兄弟！（一刀捅死了他）至于你们，听着！我是被迫接过指挥权的，可是我不会放弃指挥。相信我，只要还有赢得这次战争的一线机会，我就一定打赢这场战争。立即去宣布，凡是企图开小差的兵士都处绞刑。我要求今天晚上，所有队伍、武器、粮草全都准备就绪。这一切你们得用脑袋担保。只要你们的士兵怕我甚于怕敌人，我们肯定会取得胜利。（将领们想说话）不，一句话也别说，去吧。明天你们就会知道我的计划。（他们下。格茨用脚踢开尸体）人的统治开始了。多好的开端，喂，纳斯蒂，我将成为刽子手和屠夫。（他感到一阵虚弱）

纳斯蒂　（把手按在他的肩上）格茨……

格茨　别害怕，我不会垮的。我将使他们怕我，因为我没有别的方法来爱他们，我将向他们下命令，因为我没有别的方法来服从，我将单独和头顶上的茫茫苍天在一起，因为我没有别的方法和大家相处。这场战争是要打的，我要打这场战争。

——幕　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