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场
〔乔治，德米多夫，布努米夫人，贝尔德里叶，以及所有宾客。
布努米夫人 （对乔治）哎呀，这回总算可以接近您了。我想，您还不走吧？我们现在就开始社交节目。
乔治 社交节目？
布努米夫人 是啊！
乔治 我知道有一种玩法，当年它把克里姆林宫里的人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布努米夫人 我对这个倒挺有兴趣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乔治 那我就说说吧！是这样的：大家心情好的时候，我们有个习惯，就是给德米多夫灌酒。诸位恐怕想象不出来，他这一醉呀，那主意、点子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逗人乐。他可是个真正的诗人。
布努米夫人 这太好玩了！咱们也来试试，好吗？
乔治 您给大家传话，其余一概由我安排。
布努米夫人 （对一男宾客）灌醉德米多夫。听说他一喝多了就逗死人了。
〔一个个往下传话。
乔治 （对德米多夫）我们的朋友都想和您碰碰杯。
德米多夫 行啊。（一个仆役用木盘托来斟满酒的杯子）这是什么酒？
乔治 不甜的马蒂尼酒。
德米多夫 不喝美国饮料。来伏特加！
布努米夫人 （对仆人）拿伏特加！
〔一仆人托着木盘，送来伏特加数杯。
德米多夫 （举杯）我为消灭苏联的官僚干杯！
布努米夫人及众宾客 为苏联官僚的灭亡干杯！
乔治 （从托盘上又拿了一杯，递给德米多夫）你把技术官僚忘了吧。
德米多夫 为消灭技术官僚干杯！
众宾客 为消灭技术官僚！
〔德米多夫一饮而尽。
乔治 （又递一杯）还有奥尔洛夫呢！（对众宾客）是他的顶头上司。
德米多夫 （一边喝着）为绞死奥尔洛夫干杯！
众宾客 为绞死奥尔洛夫！
乔治 （又递一杯）该为布尔什维克派布尔什维克党祝酒了。
德米多夫 行吗？
乔治 那还用说！你应该宣布出去。应该想到宣传的效果呀！
德米多夫 （边喝边说）为布尔什维克派布尔什维克党！
众宾客 为布尔什维克派布尔什维克党！
〔大部分宾客都显露醉态。有的戴上纸帽子，有的吹起芦笛，有的掷彩色纸条。在下面的场面里，德米多夫讲话时，都有芦笛声加强节奏。
德米多夫 （对乔治）现在，该为什么干杯了？
乔治 （又递一杯）为你的金翅鸟。
德米多夫 为我那只金翅鸟干杯！
众宾客 为他那只金翅鸟干杯！
〔乔治又递过去一杯酒。
德米多夫 该为什么干杯了？
乔治 我也不知道该为什么了，或许，为法兰西吧？这样更合乎礼貌。
德米多夫 不！（举杯）我为那些被坏心肠的牧羊人拴住不放的善良的俄国小老百姓干杯！
众宾客 为俄国老百姓干杯！
德米多夫 你们会把他解救出来的，是不是，我这些可怜的小百姓，你们就把他们解救出来，不是吗？
众人 我们一定解救他们！一定解救他们！
〔芦笛声大作。
德米多夫 谢谢诸位。我为倾泻在我的人民头上的铁与火的洪流干杯！
众人 为这股洪流干杯！为这股洪流干杯！
德米多夫 （对乔治）我喝的是什么呀？
乔治 伏特加。
德米多夫 不对。
乔治 你自己看哪。（拿过酒瓶给德米多夫看）
德米多夫 快逃命吧！这可是法国伏特加呀！我是个叛徒啊！
乔治 得啦，德米多夫！
德米多夫 住嘴，我党的积极分子！俄国人，不管他是谁，只要喝了法国伏特加，那就是背叛了他的人民。该枪毙我。（向大家）快动手！还等什么？
布努米夫人 （设法使他安静下来）亲爱的德米多夫，我们可远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呀！
德米多夫 （推开夫人）那么，把所有的俄国人都解放了，把他们统统都解放了！只要还有一个活着的，他就要指着我的鼻子说：“费奥多尔·彼得罗维奇，你小子喝法国伏特加。”（回答一个想象中的对话者）“这要怪奥尔洛夫。我的老舅唉，在他手下，我可受不了啦！”（又喝一口）我为解放人的炸弹干杯！（大家默不作声，感到有些恐怖。德米多夫用威胁的口气对贝尔德里叶说）干呀，你干呀！
贝尔德里叶 为炸弹干杯！
德米多夫 （威胁的神态与口吻）什么炸弹？
贝尔德里叶 我，我哪里知道，为氢弹干杯！
德米多夫 你这个黄鼠狼！豺狼！你以为能叫我们相信，用一只爆竹，就能使历史停下不前进了吗？
贝尔德里叶 可是我没想叫历史停下呀！
德米多夫 我，我要求马上把历史停下来。因为我知道谁在写历史！是我的小小老百姓，还有看管他们的那些坏牧羊人。你们懂吗？奥尔洛夫在写历史，可我呢，我就像一只小鸟从窝里掉出来一样落到历史外边。（好像有个东西以很高的速度穿厅而过，别人看不见；可是，德米多夫两眼紧随）历史多快呀！让它停下！让它停下！（又拿了一杯酒）我为Z弹干杯！有朝一日，这种炸弹会炸掉整个地球。（对贝尔德里叶）喝呀！
贝尔德里叶 （声音已经半哽咽了）不喝。
德米多夫 你不愿意地球爆炸？
贝尔德里叶 不愿意。
德米多夫 你要是不把人类毁灭了，如何能使人的历史停下来呢？（对着窗户）请看！请看外面的月亮！从前，那也是一个地球。可是，月球上的资本家比诸位敢作敢为。他们一闻到烤焦了的气味，便放了一通钴弹，使月球的大气层膨胀起来；从此，太空才变得如此寂静。虽然几百万个月球还在空间运行，可是几百万座钟表，与历史在同一时刻，一下子就都停住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以便使它留在太阳的旁边滴答作响。诸位要是有胆量，这恼人的滴答声，咱们可以使它不响。我举杯，为下一个月球，也就是地球，干杯！（乔治打算溜走）你到哪儿去，积极分子？为了月亮，干一杯！
乔治 为月亮干杯！
德米多夫 （喝酒，又恶心地吐出来）呸！（对乔治）积极分子，你感到了吗？我处在未来的月亮上，喝着法国的伏特加。女士们，先生们，我是个叛徒！历史必胜，我要死了；后辈儿孙将来会在书里读到我的名字：叛徒德米多夫在布努米夫人家中，喝过法国制的伏特加。我错了，女士们，先生们，在未来的世纪面前，我有愧。请诸位举杯。我感到孤身一人。（对贝尔德里叶）你这个豺狼，跟我一起喊：历史进程万岁！
贝尔德里叶 （非常害怕）历史进程万岁！
德米多夫 把我像牛粪一样碾得粉碎，并且像我推翻这张桌子一样把一切古老的社会打得稀巴烂的历史进程万岁！
〔德米多夫一下子把冷餐桌推翻。大家恐怖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