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
〔儒勒，塔维尼埃，佩里格尔，女秘书。
儒勒 出什么事了，孩子们？情场失意？健康不佳？
塔维尼埃 （吃惊地）没有啊……
佩里格尔 （吃惊地）怎么会……
儒勒 要不，就是你们不爱我了？
塔维尼埃 看你说的！儒勒。
佩里格尔 你是知道的，大家都热爱你。
儒勒 不，你们谈不上热爱我。你们有点喜欢我，因为我这个人挺和气。反正你们并不想爱我。你们缺乏的不是热心，而是热情。我最大的不幸就在于：我心里是一团火，可身边的人都是些温吞水！
塔维尼埃 我们到底怎么了，儒勒？
儒勒 你们糟蹋了我的头版，放的那几个大标题，连巴布亚人也会笑掉大牙。
佩里格尔 那该放什么好呢，老板？
儒勒 是我要问你们，我的孩子们。提吧！（沉默）好好想想：我要一条有煽动性的大标题，原子弹式的爆炸性标题！已经八天了，咱们还是死水一潭，毫无动静。
塔维尼埃 上摩洛哥的事。
儒勒 死多少？
佩里格尔 十七个。
儒勒 嗨，比昨天才多两个。放在第二版。标题写：“马拉喀什城：忠君示威激动人心”。副标题：“国人中正直分子谴责逆党”。我们不是有一张前苏丹玩弹子球的照片吗？
塔维尼埃 在档案里。
儒勒 登在第一版。加框。照片说明，就写“摩洛哥前苏丹看来已经适应他的新府邸”。
佩里格尔 这些都不能做大标题。
儒勒 倒也是。（思考）阿登纳[1]呢？
塔维尼埃 他昨天还骂我们呢。
儒勒 不屑理他，只字不提。战争怎么样？今天是冷战？还是热战？
佩里格尔 还过得去。
儒勒 总而言之，是温的喽。跟你们一样。（佩里格尔抬起一个手指）你想出标题来了？
佩里格尔 “战争离远了”。
儒勒 不，孩子们，不行。战争啊，要离多远就离多远吧。但是不能上第一版。第一版上，凡是战争，都得临近。华盛顿呢？就没有人唠叨了点什么？艾克[2]？杜勒斯[3]？
佩里格尔 都没说什么。
儒勒 他们尽干他妈的什么？（塔维尼埃抬起一个指头）说吧。
塔维尼埃 “美国方面令人担忧的沉默”。
儒勒 不好。
塔维尼埃 不过……
儒勒 美国不令人担忧；美国令人放心。
佩里格尔 “美国方面令人放心的沉默”。
儒勒 好一个令人放心！老兄，报可不是我一个人办的：我对股东们负有义务。你认为我会在大标题里放上“放心”二字来寻开心，好叫人老远就看清楚吗？要是人们早就放心了，你还要他们买报纸干什么用哪？
塔维尼埃 （又抬手指）“苏联方面令人不安的沉默”。
儒勒 令人不安？现在，苏联令你不安吗？还有氢弹哪？这叫什么？这不是吓唬小鸟儿吗？
佩里格尔 我建议放一个眉题：“美国不感到严重”，下面写：“苏联令人不安地沉默”。
儒勒 你这是捉弄美国，我的孩子！你这是找美国的碴儿呢！
佩里格尔 我？
儒勒 可不！如果这次沉默令人不安了，而美国还满不在乎，这当然就不对了。
佩里格尔 “对苏联令人不安的沉默华盛顿既不草木皆兵也不掉以轻心”。
儒勒 这叫什么玩意儿？是报纸的标题，还是一群野象冲杀过来？要有节奏，我的老天爷，要有节奏。要快！要快！要快！报纸不是写出来的，是跳出来的。你知道吗，就你提的那个标题。美国佬这么写：“苏联：沉默；美国：微笑”。这就叫摇摆乐！哎！我怎么没几个美国助手呢！（女秘书上）有什么事？
女秘书 特拉瓦加市长到。
儒勒 （对佩里格尔）摄影师来了吗？
佩里格尔 没有。
儒勒 怎么？你没叫摄影师来？
佩里格尔 可是我不知道……
儒勒 叫他等一等，赶紧把报社的摄影师都找来！（对佩里格尔）我对你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我要办一份富有人情味的报纸！（女秘书下）我们离读者太远了。从现在起，《巴黎晚报》》在读者的印象里，应当有一副亲切的面孔，笑容可掬，温情脉脉。塔维尼埃，你说说，这面孔该是个什么样子？
塔维尼埃 儒勒，就像你那副面孔。
儒勒 （对佩里格尔）特拉瓦加毁于雪崩。该市市长刚收到我们募捐的款子。佩里格尔，你怎么就不明白，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有机会出现在我们的读者面前，向他们表明我是多么乐善好施？
〔女秘书上。
女秘书 摄影师都到了。
儒勒 叫市长进来。（女秘书下）特拉瓦加在什么地方？快找！
佩里格尔 在秘鲁。
儒勒 能肯定吗？我觉得好像是在智利。
佩里格尔 你当然比我清楚啦。
儒勒 你呢？你认为在哪里？
塔维尼埃 我本来倾向于在秘鲁之说，不过你一定是对的，是……
儒勒 不要奉承！我是自修出身的，我不害臊！拿地图来！（两人找来地图，儒勒跪在地图前）秘鲁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着？
塔维尼埃 往上，左边。没那么高！在这儿。
儒勒 这不是一块小手绢吗？特拉瓦加呢？
塔维尼埃 一个黑点，在右边。
儒勒 （生硬地）塔维尼埃，你眼睛比我好。
塔维尼埃 儒勒，请原谅。
〔特拉瓦加市市长上，后面跟着好几名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