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
〔希比洛，乔治。
乔治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呢！先生，您是个正常的人。让我握握您的手。（向前走，伸出手去）
希比洛 （向后一跳）救命啊！
乔治 （向希比洛扑过去）嘘！嘘！（用一只手捂住希比洛的嘴）难道我长得像杀人犯？真是天大的误会！我佩服您，可您却以为我要掐死您。是的，我佩服您：您刚才打的那个电话精彩极了。那些被虚假的自由主义所迷惑的好人们，正在失去行使他们自己权利的意识，他们都应当以您为榜样。别怕我跑掉。我想成全您，叫您出出名：明天，各报都会登出消息，说我是在您的家里被抓住的。您相信我，对吧？您相信我吗？（希比洛因嘴已被捂住，点点头表示同意）那好极了！（乔治放开希比洛，后退一步）让我好好端详端详您这位正直人的无上尊容吧！（稍停）要是我刚才跟您说过，为了摆脱追捕，我曾经自杀过呢？……
希比洛 您别打算软化我！
乔治 好得很！我要是从破衣服里掏出一包药面儿，一口吞下去，接着倒在您脚下咽了气呢？……
希比洛 什么？
乔治 您怎么说呢？
希比洛 我会说：“这个坏蛋畏罪自杀。”
乔治 您非常自信没做过任何亏心事！先生，看得出来，您从来没有对善良产生过怀疑。
希比洛 这倒不假！
乔治 ……还有，您根本不听把罪犯说成是社会造成的那些蛊惑人心的道理。
希比洛 罪犯就是罪犯嘛！
乔治 越讲越精彩了！罪犯就是罪犯。说得多好啊！还有，我要是讲讲我不幸的童年，看来您不会被软化。
希比洛 您没找对人：我小时候受够了折磨。
乔治 我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受害者，是俄国革命和资本主义制度的受害者，这些都与您关系不大，对吧？
希比洛 这样的受害者，不只是你，还有别人，我也是其中之一。可人家并没有下贱到偷盗的地步。
乔治 您什么都有的说。任何东西都无法影响您的信念。哎！先生，您有这样毫不动摇的态度、不受诱惑的眼睛和铁石般的心肠，您一定是个反犹太主义者，对吗？
希比洛 我刚才怎么就没想起来，您是个犹太人，对吗？
乔治 不，先生，不是。跟您直说吧，我分享您的排犹主义。（希比洛做了个手势，他赶紧改口）您别生气，分享二字，说得太过分了；就说我捡点您的排犹主义掉下来的碎渣。我没有当诚实人的福气，所以也得不到您那样的自信。我怀疑，先生，我怀疑：这是心灵混乱的人所固有的。我是一个排犹的或然论者，如果您不反对的话。（说知心话的神色）还有阿拉伯人呢？您也厌恶他们，是不是？
希比洛 谈到这儿就够了！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听您胡聊乱扯。请您立刻回到那间房子里去，乖乖地等警察来。
乔治 我这就走！我这就退出您的房子！只要对我说您厌恶阿拉伯人就行。
希比洛 是啊！
乔治 说明确点。请满足我，我起誓，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希比洛 他们应该呆在自己家里。
乔治 精彩极了。先生，让我向您致意：您正直到了残酷无情的地步。经过这番简单的探讨，很明显，咱俩的观点一致，这我并不感到奇怪。所以，我觉得，只要警察给我们时间的话，像我这种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人，也能变成正直的人。
希比洛 您到底给我滚开不滚开？
乔治 我再说一句话。先生，就一句话，说完马上走。怎么？您是法国人，是法国农民的子孙；而我呢，一个没有国籍的人，是法国的临时户口；您是正直的化身，而我则是罪恶的代表。现在呢，不管它什么恶行和美德，我们手拉着手，共同谴责犹太人，共同谴责共产党人和各种颠覆的念头，不是吗？我们的一致，其意义应该是很深刻的。这个意义，我明白，先生，我这就讲给您听：那就是，我们俩都尊重私有财产。
希比洛 您也尊重财产？
乔治 我吗？我就是靠它过活呀，先生！我怎么能不尊重它呢？您看，先生，您女儿想要救我；您呢，你告发了我。可是，我觉得跟您比跟她更接近。从这里面我得出的实际结论是，您和我，我们俩有义务一起工作。
希比洛 一起工作？谁？我们俩？您疯啦？
乔治 我能帮你一个大忙。
希比洛 真是莫名其妙。
乔治 刚才，我把耳朵贴在门上，您与您女儿的谈话，我一字不漏地全听见了。您在想花样，对吧？那么，这个花样我能给您想出来。
希比洛 想出个花样来？是关于共产主义的？
乔治 是的。
希比洛 您……您了解全部情况罗？
乔治 一个骗子，应该什么情况都了解。
希比洛 那好！说吧，您的花样是什么？我可以要求法庭对您从宽处理。
乔治 那不行！
希比洛 为什么？
乔治 只有我这两只手是自由的时候，我才能帮助您。
希比洛 警察可……
乔治 警察，对，警察可要来了，马上就来，两分钟以后就到这儿。我还来得及自我介绍一下：我从小失去父母，成了孤儿。年纪那么小，走投无路，逼得我只能在天才和死亡之间作出选择。我选择了天才并没什么了不起，先生，我本来就有天赋，就像您向来正直一样。我的天才，您的正直，都是无情地充分表现出来的。您设想过没有，要是天才与正直结合在一起，灵感与固执结合在一起，见识与盲从结合在一起，那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业来呀！那时候，我们就会成为世界的主人。我有的是主意，我每分钟就能想出几打主意；不幸的是，我的主意说服不了人；因为我坚持得不够。您呢，您没什么主意，反而让各种主意掌握了您。它们把您牢牢地抓在掌中，翻搅您的脑子，堵住您的眼睛。正因为如此，这些主意才能说服别人。可那都是些石头梦。石头梦能迷惑那些向往石化的人。现在，假设从我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新主意，假设这个主意掌握了您。那么，它马上就会呈现您的样子，一副可怜相，看上去这样无情，这样傻乎乎的，真像那么回事似的，以至于好像宇宙中少了它就不成。
〔门铃响了。希比洛正听得津津有味，门铃声把他吓了一跳。
希比洛 这是……
乔治 对。由您决定。要是把我交给警察，您就过个不眠之夜，明天早晨等着被解雇。（门铃声又响）您要是救了我，我的才华却能使您名利双收。
希比洛 （被乔治的话吸引了）谁能向我证明您确有天才？
乔治 （看着客厅的门）去问警官吧。
〔希比洛去开门的时候，乔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