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场
〔弗朗茨,尤哈娜。
〔尤哈娜出现在门口,非常漂亮,化了妆,穿着长裙子。弗朗茨往后退了一步。
弗朗茨 (嘶哑的叫声)啊!(后退)怎么回事?(她欲回答,但他阻止了她)什么也别说!(后退,坐下。久久地望着尤哈娜,跨坐在椅子上,像着了迷似的。他示意尤哈娜进来,用克制的语气说)请。(沉默片刻)她将进来……(弗朗茨说这番话的时候,尤哈娜走了进来)……但以后我仍将是一个人。(向着螃蟹们)谢谢,同志们!我非常需要你们的援助。(似乎心醉神迷)她不会说话,只是失神而已,我要瞧着她!
尤哈娜 (她看上去也有些昏乱,而后,又恢复了镇静。她微笑着说话,为的是控制自己不要害怕)我需要跟您谈谈。
弗朗茨 (他倒退了几步,离尤哈娜远一点,但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她)不!(拍桌子)我早知道她会把事情全搅个乱七八糟。(稍停)现在有一个人了。在我家里!快走开吧!(尤哈娜不动)我要叫人把你当作野妓赶走。
尤哈娜 叫谁?
弗朗茨 (叫喊)莱妮快来!(稍停)头脑狭隘,但清醒,您找到了突破点:我只有一个人。(他突然转过身去。稍停)您是谁?
尤哈娜 魏纳尔的妻子。
弗朗茨 魏纳尔的妻子?(站起身,望着她)魏纳尔的妻子?(他惊愕地打量着她)谁派您来的?
尤哈娜 谁也没派。
弗朗茨 您怎么知道暗号的?
尤哈娜 通过莱妮。
弗朗茨 (笑了一声)通过莱妮!我信您才怪呢!
尤哈娜 她敲你的门,让我碰上了。我记住了她敲几下,怎么敲。
弗朗茨 有人提醒我说您到处在刺探。(稍停)嘿,夫人,您冒着害死我的危险前来。(尤哈娜笑)笑吧!笑吧!我很可能一激动就要倒下的,那您该怎么办?人家不允许我接待客人,因为我心脏不好。要不是有个无法预见的情况,这个器官肯定是要垮的:幸好您很漂亮。喔!等一等,这回完了。上帝才知道我把您当作什么啦……也许当成一个幻影。赶紧趁这个幸运的错觉,趁现在还没有犯下罪行的时候,快离开吧。
尤哈娜 不。
弗朗茨 (叫喊)我要……(向尤哈娜走去,咄咄逼人,但又站住了。他瘫倒在椅子上。他自己号脉)至少跳一百四十下。快滚开,他妈的,您看得清清楚楚,我快完蛋了。
尤哈娜 也许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弗朗茨 嗯?(他把手从胸前移开,不胜惊讶地望着尤哈娜)她说的对:您是被人收买的。(他站起来,悠然自得地走动)不能那么快就解决了我。慢慢来!慢慢来!(他突然回头向尤哈娜走去)您说最好的解决办法?为了谁?为了世上所有做伪证的人吗?
尤哈娜 为了魏纳尔和我。(她瞧着他)
弗朗茨 (感到很吃惊)我妨碍你们吗?
尤哈娜 您折磨我们。
弗朗茨 我甚至还不认识您哩。
尤哈娜 您认识魏纳尔。
弗朗茨 我甚至连他的模样都忘了。
尤哈娜 有人强迫我们留在这里,以您的名义。
弗朗茨 谁?
尤哈娜 父亲和莱妮。
弗朗茨 (感到很有意思)他们打您了,把你们拴起来了?
尤哈娜 没有。
弗朗茨 那怎么啦?
尤哈娜 用讹诈手段。
弗朗茨 这很可能。他们善于搞这一手。(笑了一声。又用诧异的语调)以我的名义。他们要干什么?
尤哈娜 把我们作为后备力量,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以接班。
弗朗茨 (感到很新鲜)您丈夫给我做汤,您给我打扫房间吗?您会补衣服吗?
尤哈娜 (指着弗朗茨身上破烂的军服)针线活并不招人喜欢。
弗朗茨 您错了!这是些很难补的窟窿。要是我妹妹有仙女般的手艺……(突然一本正经地)不需要接班。把魏纳尔给我带得远远的,别让我再见到您!(他走近椅子,刚要坐下,又转过身来)还在那儿呆着?
尤哈娜 是的。
弗朗茨 您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还给你们自由。
尤哈娜 您什么也没有还给我们。
弗朗茨 我告诉您你们自由啦。
尤哈娜 空话!去您的吧!
弗朗茨 要实际行动?
尤哈娜 是的。
弗朗茨 那好。该怎么办呢?
尤哈娜 最好的办法是干掉您。
弗朗茨 又来啦!(笑了笑)老实说,别指望这个。
尤哈娜 (稍停)那么,您自己想想办法吧!
弗朗茨 (惊呆)嗯?
尤哈娜 (热烈地)应当帮帮我们,弗朗茨。
〔静场片刻。
弗朗茨 不。(稍停)我不是本世纪的人。我要一下子拯救所有的人,但我不帮助任何个别人。(激动不安地走动着)我不许你们把我卷入你们的破事。我是一个病人,您懂吗?有人利用我的病使我处在最卑贱的从属地位,您既年轻又健壮,您居然求一个残废的人,一个受压迫的人来援助您,您应当感到羞耻。(稍停)夫人,我很脆弱,安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这是医疗上的要求。即使有人在我面前掐死您,我连手指也不会抬一下。(讨好地)我使您讨厌吗?
尤哈娜 讨厌透了。
弗朗茨 (搓手)好极了。
尤哈娜 但还没有讨厌到使我想走的程度。
弗朗茨 好。(他拿起手枪瞄准尤哈娜)我数到三。(尤哈娜微笑着)一!(稍停)二!(稍停)嘭!人没了。变没了!(向螃蟹们)多么安静!她不吭声了。这就尽善尽美啦,同志们。“打扮漂亮点,但别说话。”一个形象。这个形象是否映入你们的窗玻璃?没有!那映进去什么了?什么也没有改变;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击打空,房间里挨了一下,虚无缥缈。虚无缥缈,一个不划任何窗玻璃的金钢钻;失神;美人。可怜的甲壳动物们,你们将看到火光一闪。你们借用我们的眼睛察看存在的事情。而我们,在人的时代,我们用同样的眼睛,能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尤哈娜 (平静地)父亲快死了。
〔静场。弗朗茨扔下手枪,突然站起来。
弗朗茨 死不了!莱妮刚告诉我说他身体结实得很。
尤哈娜 她撒谎。
弗朗茨 (自信地)她对所有的人都撒谎,就是对我例外,这是比赛规则。(突然)您快去躲起来,否则您会羞得无地自容:一套如此拙劣的把戏,而又如此迅速地被戳穿了!嗯,什么——不到一个小时,机会变得好得多了——而您居然不利用这个空前难得的机会!我的弟媳妇,您属庸人之辈,魏纳尔娶了您,我现在不再感到奇怪了。
〔弗朗茨转过去背向着尤哈娜,坐下,拿两个牡蛎壳互相敲打。脸色沉了下来,一副孤僻相:好似尤哈娜并不在他旁边。
尤哈娜 (第一次显得尴尬)弗朗茨!(稍停)……他六个月以后就要死了!(沉默。她克制着胆怯的心情,走近弗朗茨,碰碰他的肩。弗朗茨没有反应。尤哈娜把手放下,默默地望着他)您说的对,我确实不会利用我的这次机会。永别了!(准备退场)
弗朗茨 (突然地)等一等!(尤哈娜慢慢地转过身来,但弗朗茨仍背向着她)那边,在瓶子里有药片。瓶子在床头柜上,给我拿来。
尤哈娜 (尤哈娜走向床头柜)苯海索片,是这个吗?(弗朗茨点点头。尤哈娜把药瓶向弗朗茨扔过去,他在空中用手接住)你为什么吃苯海索片?
弗朗茨 为了能奉陪您。(吞下四片)
尤哈娜 一次四片?
弗朗茨 刚才吃了四片,一共八片。(弗朗茨喝了口水)人家讨厌我活着,我知道,夫人。您是某个杀人犯的工具。现在是讲讲清楚的时候啦,嗯,什么?要很谨慎小心。(他吞下最后一片药)有过迷漫之雾……(手指放在前额上)……这儿。我在这儿安了一个太阳。(他喝,竭力控制自己,转过身来。面容正经,严厉)这件衣裳,这些首饰,这条金链子,谁劝您戴的?谁让您今天戴的?是爸爸派您来的吧。
尤哈娜 不是。
弗朗茨 但他给您出了好主意。(尤哈娜欲说话)不用争辩!我很了解他,他行事就像是我授意的一样。说实在的,我不太清楚我们俩之间谁学了谁。当我要预卜他耍什么花招的时候,我先把我自己的脑子清洗干净,我相信凭空而出的想法,自行冒出来的第一批想法,一定是他的想法。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他是按照他的形象来塑造我的,要么就是他自己变成了他所塑造的形象。(笑)您莫名其妙吧!(懒洋洋地作了一个横扫的手势)这是反应问题。(学着父亲的口气)“特别注意要漂亮点!”我在这儿就听见他说了。他喜爱美色,这个老疯子:那么他是知道我不会把任何东西置于美色之上了,除了我自己的疯狂之外。您是他的情妇吗?(尤哈娜摇摇头)那是因为他老啦!那么是他的同谋吗?
尤哈娜 在来您这儿之前,我是他的对头。
弗朗茨 对头变盟友了!他最喜欢搞这种名堂。(突然严肃地)就剩六个月了?
尤哈娜 过不了。
弗朗茨 心脏病?
尤哈娜 喉头。
弗朗茨 癌?(尤哈娜示意说是)一天吸三十支雪茄!笨蛋!(沉默)癌?那么,他会自杀的!(稍停。他站起来,拿起牡蛎壳,向希特勒像猛扔过去)他会自杀的,老元首,他会自杀的!(沉默。尤哈娜望着他)有什么事?
尤哈娜 没有什么。(稍停)您爱他。
弗朗茨 如同爱我自己一样,比爱霍乱差一点。他想干什么?见一次面?
尤哈娜 不。
弗朗茨 这样对他更好。(叫喊)他活着,他完蛋,我一概不在乎!瞧瞧他把我搞成这个样子。(拿起药瓶,准备拧开盖子)
尤哈娜 (温和地)请把药管给我。
弗朗茨 与您有什么相干?
尤哈娜 (伸出手)给我。
弗朗茨 我必须吃兴奋剂:我讨厌别人改变我的习惯。(尤哈娜仍伸着手)给您,但不要再对我提起这件愚蠢的事了,同意吗?(尤哈娜作了一个含糊的表示,看上去是同意了)好。(弗朗茨把药管给了尤哈娜)而我,我会忘记一切。眼下,我就忘记我想要的东西,这是一种力量,嗯?(稍停)就这样,安息吧,怎么样?对我讲话呀!
尤哈娜 讲谁?讲什么?
弗朗茨 除了我们家,讲什么都行。讲讲你自己。
尤哈娜 没有什么好讲的。
弗朗茨 这要由我来决定。(仔细打量着她)一条美人计,这就是你的使命。(仔细端详她)很内行,职业的。(稍停)是演员吗?
尤哈娜 从前是。
弗朗茨 以后呢?
尤哈娜 我嫁给了魏纳尔。
弗朗茨 因为你不红?
尤哈娜 不怎么红。
弗朗茨 配角?二流明星?
尤哈娜 (作了一个不屑回顾过去的手势)算了吧!
弗朗茨 明星?
尤哈娜 随你说吧。
弗朗茨 (带嘲笑的赞赏)明星!但你没能出人头地?你想要什么?
尤哈娜 想要什么?什么都想要。
弗朗茨 (慢吞吞地)什么都想要,是的。总是这一套。要么什么都想要,要么什么都不想要。(笑着)这不会有好结果的,嗯?
尤哈娜 的确是这样。
弗朗茨 那么魏纳尔呢?他什么都想要吗?
尤哈娜 不。
弗朗茨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尤哈娜 因为我爱他。
弗朗茨 (温和地)不是吧。
尤哈娜 (很抵触地)什么?
弗朗茨 凡是想什么都要的人……
尤哈娜 (表情不变)怎么啦?
弗朗茨 他们不可能爱。
尤哈娜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了。
弗朗茨 除他的幸福之外,我希望如此!
尤哈娜 是的。(稍停)请帮帮我们的忙!
弗朗茨 我能为你们干些什么?
尤哈娜 我们期待您复活。
弗朗茨 喔!(笑着)您刚才还建议我自杀呢!
尤哈娜 非此即彼。
弗朗茨 (恶意地嘲笑)现在一切都清楚啦!(稍停)我被控告犯杀人罪,只有在剥夺了我终身权利之后,这场官司才算了结。您知道这件事,对吗?
尤哈娜 我知道。
弗朗茨 那您还希望我复活?
尤哈娜 是的。
弗朗茨 我明白了。(稍停)要是杀不了夫兄,就把他关进监牢。(她耸耸肩膀)我应当在这儿等待警察呢,还是去自首投监呢?
尤哈娜 (不高兴地)您不会进监狱的。
弗朗茨 不会吗?
尤哈娜 当然不会。
弗朗茨 那么说,他肯处理我的事了。(尤哈娜点头称是)他倒没有泄气?(充满怨恨地讽刺)他为我真是做到家了,大好人呐!(作手势指指房间和他自己)而这一切便是结果。(暴躁地)你们统统见鬼去吧!
尤哈娜 (失望之极)哦!弗朗茨!您是一个胆小鬼!
弗朗茨 (突然站起来)什么?(他平静了下来,做出玩世不恭的样子)就算是吧,那又怎么样?
尤哈娜 这些是什么?(用手指尖轻轻掠过弗朗茨身上戴的勋章)
弗朗茨 这些?(拉下一枚勋章,剥去锡纸,勋章原来是巧克力做的,他把它吃了)喔!所有的勋章都是我得来的,全部属于我,我有权利吃。英雄主义,这正是我要的东西,至于英雄……反正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尤哈娜 不知道。
弗朗茨 有各式各样的英雄:警察与小偷,军人与百姓,——百姓中英雄不多——懦夫与闯将,真是应有尽有。只有一个共同点:勋章。我,我是一个懦怯的英雄,所以我佩戴巧克力勋章,这更得体。您想要吗?不必客气,我抽屉里还有一百多个。
尤哈娜 要。
〔弗朗茨摘下一枚勋章,递给尤哈娜。她接过巧克力勋章,吃了。
弗朗茨 (突然暴躁地)不行!
尤哈娜 什么?
弗朗茨 我不能听任我弟弟的老婆来审判我。(用力地)夫人,我不是一个懦夫,监狱并不使我害怕,我现在就在蹲监狱。别人强加给我的这种监禁,要是您,您三天都受不了。
尤哈娜 这说明什么呢?您自个儿挑的。
弗朗茨 我?我从来不挑什么,我可怜的朋友。我是被选定的。我出世前九个月,人家就取好了我的名字、确定了我的职业、安排了我的性格、规定了我的命运。我对您说,别人强加给我了这种隔离监禁,您应该理解为,如果没有重大的理由,我是不会屈从的。
尤哈娜 什么理由?
弗朗茨 (他后退一步,沉默片刻)您的眼睛闪闪发亮。不,夫人,我不坦白交待。
尤哈娜 弗朗茨,您已经无路可走了,要么阐述您站得住脚的理由,要么任凭您弟弟的妻子最终判处你,二者必居其一。
〔尤哈娜走近弗朗茨,想取下一枚勋章。
弗朗茨 死神,是您吗?不,还是摘十字勋章吧,这是瑞士巧克力做的。
尤哈娜 (她取下一枚十字勋章)谢谢。(她离开他一点)死神?我像死神吗?
弗朗茨 有时像。
尤哈娜 (她朝镜子里瞥了一眼)您使我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像?
弗朗茨 当您漂亮的时候。(稍停)您当了他们的工具,夫人。他们作了安排,让您来责问我,如果我向您交待了,我就有生命危险。(稍停)算我倒霉,我愿冒一切风险,请问吧!
尤哈娜 (稍等片刻)您为什么藏在这儿?
弗朗茨 首先,我并没有躲藏。如果我真想逃避法律追究的话,我早就可以跑到阿根廷去了。(指着墙)原来这里有一扇窗。这儿,窗向着我们以前的花园。
尤哈娜 向着以前的?
弗朗茨 是啊。(他们相视片刻。弗朗茨接着说)我让人把它堵上了。(稍停)出了事了吧。在外面,出了一些我不愿看到的事吧。
尤哈娜 什么事?
弗朗茨 (用挑战的目光瞧着尤哈娜)杀害了整个德国。(弗朗茨一直望着她,恳求和威胁的神情交织在一起,好似为阻止尤哈娜说出:他们已到达了危险区)请听我说,因为我见到了废墟。
尤哈娜 什么时候?
弗朗茨 我从俄国回来的时候。
尤哈娜 那已过去十四年了。
弗朗茨 是的。
尤哈娜 那您认为什么也没有变化吗?
弗朗茨 我知道一切都越来越糟糕。
尤哈娜 是莱妮告诉您的?
弗朗茨 是的。
尤哈娜 您看报纸吗?
弗朗茨 她念给我听。城市被夷为平地,机器被砸烂,工业被洗劫一空,失业人数直线上升,肺病蔓延,出生率急剧下降,我什么都知道。我妹妹抄下了所有的统计数字(指着桌子的抽屉),在这个抽屉里放着呢;历史上最残忍的谋杀案,我有一切证据。少说二十年,最多再过五十年,德国人要死绝。别以为我在抱怨,我们战败了,人家掐我们的脖子,这是无可非议的。但你也许能理解,我不愿亲眼目睹这场大屠杀。我不愿去饱览被毁坏的教堂和被烧掉的工厂,我不去看望那些拥挤在地窖里的家庭,我不愿与残废者、奴隶、叛徒和妓女为伍。我想您对这些现象已经习惯了,但我坦白告诉您,我可受不了。照我看,所谓懦夫者,就是那些能容忍这种惨象的人。这场战争,我们本应该打赢,想尽一切办法打赢。我说想尽一切办法。嗯,怎么?否则就完蛋。请相信,我完全有朝自己脑袋开枪那种军人气概,但既然德国人民接受别人强加的这种苟延残喘,我才决定留下一张嘴以便高声抗议。(他突然神经质起来)不!无罪!(高喊)抗议!(沉默)就这些。
尤哈娜 (慢吞吞地,不知如何是好)别人强加的苟延残喘……
弗朗茨 (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尤哈娜)我说完了,就这些,全都讲完了。
尤哈娜 (心不在焉地)是的,就这些,全部讲完了。(稍停)就只为这个理由,您闭门不出?
弗朗茨 就只为这个理由。(沉默。尤哈娜思索着)怎么啦?结束您的工作吧,我使您害怕了吗?
尤哈娜 是的。
弗朗茨 为什么,好心人?
尤哈娜 因为您害怕了。
弗朗茨 怕你?
尤哈娜 怕我要说的事。(稍停)我倒想不知道我已知道的事情。
弗朗茨 (克制自己极度的焦虑不安,用挑战的语气)您知道些什么?(尤哈娜犹豫不决,他们两人互相打量)嗯?您知道些什么?(尤哈娜不回答。沉默。他们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彼此都害怕。有人敲门:五下,四下,三次两下。弗朗茨隐隐一笑。他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一扇尽里的门。观众可以瞥见一个浴缸。向尤哈娜低声地)一会儿就完事。
尤哈娜 (低声地)我不躲。
弗朗茨 (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低声地)您硬要逞强的话,您的小计策就会前功尽弃。
〔尤哈娜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决心躲进浴室。门外有人又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