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场
〔弗朗茨,莱妮。
弗朗茨 (急忙摘下手表,放进口袋里。莱妮进屋,手里拿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是一小块撒满白糖的蛋糕。蛋糕上插着四支小蜡烛。她左手腋下夹着一份报纸)为什么这么晚还来打搅我?
莱妮 你知道时间啦?
弗朗茨 我知道你刚离开我。
莱妮 时间对你来讲过得倒挺快。
弗朗茨 是的。(指着蛋糕说)这是什么?
莱妮 一个小蛋糕,我本该明天给你送来当餐用甜食的。
弗朗茨 那?
莱妮 你瞧,我今晚给你端来了,还插上蜡烛。
弗朗茨 蜡烛,为什么?
莱妮 数一数。
弗朗茨 一,二,三,四。怎么是四支?
莱妮 你三十四岁了。
弗朗茨 是的,二月十五日以后就三十四岁了。
莱妮 二月十五日是你的生日。
弗朗茨 那今天呢?
莱妮 值得纪念的日子。
弗朗茨 好。(接过盘子,放到桌上)“弗朗茨”。是你雕上我的名字的?
莱妮 你想还会是谁呢?
弗朗茨 信息女神!(凝视自己的名字)“弗朗茨”三个字用玫瑰白糖写成,比起青铜像上的更漂亮,但不那么讨人喜欢。(点亮蜡烛)蜡烛啊,慢慢燃烧吧,蜡烛成灰时,我也就消耗殆尽了。(漫不经心地)你见到爸爸了吗?
莱妮 他来看过我。
弗朗茨 到你的房间里?
莱妮 是的!
弗朗茨 他呆的时间长吗?
莱妮 挺长的。
弗朗茨 到你的房间去,这可是破格的待遇啊。
莱妮 我要付出代价的。
弗朗茨 我也是。
莱妮 你也是。
弗朗茨 (切下两片蛋糕)这是我的躯体。(往两只酒杯中倒香槟酒)这是我的血浆。(把蛋糕递给莱妮)吃吧。(莱妮微笑着摇摇头)有毒吗?
莱妮 为什么放毒?
弗朗茨 你说得对,为什么放毒?(递给她一只杯子)你愿意为我的健康干一杯吗?(莱妮接过杯子,疑心地观察着酒杯)一只螃蟹吗?
莱妮 口红。
〔他从她那儿夺过杯子,砸碎在桌子上。
弗朗茨 这是你的口红!你碗碟没洗干净。(递给她另一杯满满的酒,她接过酒杯。他为自己往第三只杯子里斟香槟)为我干杯吧!
莱妮 为你。(举杯)
弗朗茨 为我!(把酒杯往莱妮的酒杯上碰)你祝愿我什么?
莱妮 祝愿你什么也得不到。
弗朗茨 什么也得不到?噢!之后呢?好主意!(举杯)我为了什么也得不到而干杯!(喝酒,放下杯子。莱妮身子摇晃,弗朗茨用双臂把她扶住,扶她走到扶手椅旁)坐下,小妹子。
莱妮 (坐下)请原谅,我累了。(稍停)难办的还在后面呢。
弗朗茨 正是这样。(擦额上的汗)
莱妮 (好像对自己说话)我一阵一阵发冷。又是一个霉烂的夏天。
弗朗茨 (惊愕地)天气很闷。
莱妮 (很诚心地)啊?也许是。(瞧着弗朗茨)
弗朗茨 你瞧我?
莱妮 是的。(稍停)你变成另一个人了。这理应看得出来。
弗朗茨 难道现在看不出来吗?
莱妮 看不出来。我看到了你。这使人失望。(稍停)谁也没有过错,亲爱的,你本来应该爱我,但我认为你现在做不到了。
弗朗茨 我很爱你。
莱妮 (暴躁地大嚷,怒不可遏)住嘴!(她克制自己的感情,但声音始终非常严厉)爸爸告诉我说你认识了我嫂子。
弗朗茨 她有时来看看我,一个非常善良的女人,我替魏纳尔高兴。你以前跟我胡诌些什么呀?她根本不是鸡胸驼背的。
莱妮 不,她是的!
弗朗茨 不,不是!(用手作直上直下的手势)她是……
莱妮 是的,她的腰背挺直,尽管如此,她依然是鸡胸驼背的。(稍停)你觉得她美吗?
弗朗茨 你呢?
莱妮 像死神一样美。
弗朗茨 你说得很巧妙,我也这么对她说过。
莱妮 我为她干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扔掉)
弗朗茨 (用旁观的语气)你妒忌了?
莱妮 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弗朗茨 是的,还为时太早。
莱妮 实在还太早。
〔稍停。弗朗茨拿了一块蛋糕吃起来。
弗朗茨 (指着蛋糕笑着说)这可不好嚼呀!(左手拿着蛋糕,右手打开抽屉,取出手枪,一边吃蛋糕,一边把手枪递给莱妮)给。
莱妮 你给我手枪干什么?
弗朗茨 (指着自己)开枪,但不要惊动她。
莱妮 (笑着)把枪收到你抽屉里去吧。我还不会使哪。
弗朗茨 (手臂向前伸直,手枪放在手心上)你不会害她吧?
莱妮 难道我照料过她十三年吗?我乞求过她的垂青吗?我咽过她的唾沫吗?我给她吃过饭,洗过澡,穿过衣?我为了保护她而反对过所有的人吗?她不欠我任何情义,我才不碰她哩。我希望她稍稍受点痛苦,但这是出于对你的爱。
弗朗茨 (可以说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而我,我的一切都多亏你吗?
莱妮 (恶狠狠地)一切!
弗朗茨 (指着手枪)拿枪吧。
莱妮 你倒非常想挨一枪。不过你会给她留下什么印象呢!守寡对她来说多合适呀,她天生是当寡妇的。(稍停)我不想杀死你,我的心肝,在这个世界上最使我害怕的莫过于你的死,不过我不得不使你大大痛苦一阵:我的想法是把一切都告诉尤哈娜。
弗朗茨 一切?
莱妮 一切。我要把你在她心中砸得粉碎。(弗朗茨的手紧张地握住手枪)向你可怜的妹妹开枪吧,我已经写好了一封信;万一我遭到不幸,尤哈娜今晚就能收到这封信。(稍停)你以为我在报复吧?
弗朗茨 难道你不报复?
莱妮 怎么样正确我就怎么做,不管是死,是活,按理你是属于我的,因为唯有我一个人按你的本来面目爱你。
弗朗茨 唯有你一个人?(稍停)昨天我可能会杀人,而今天我隐约看到了一个机会,她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接受我的要求。(把手枪放进抽屉)其所以让你活着,莱妮,是因为我决定死死抓住这个机会不放。
莱妮 好得很。让她知道我所知道的事情,再看谁战胜谁吧。
〔莱妮站起身,向浴室走去。当她经过弗朗茨后面的时候,她把手中的报纸扔在桌子上。弗朗茨吓了一跳。
弗朗茨 什么?
莱妮 这是《法兰克福日报》》,报上讲到我们的事哩。
弗朗茨 讲你和我?
莱妮 讲我们家。他们写了一系列的文章:《重建德国的巨头们》。有什么样的地位就受到什么样的尊敬。论资排辈,他们从格拉赫家族讲起。
弗朗茨 (他下不了决心去拿报纸看)爸爸也是一个巨头?
莱妮 (指着文章)反正他们是这么说的,你自己看吧!他们说爸爸是巨头之最。(弗朗茨发出嘶哑的骂声,拿起报柢。他打开报纸。他面朝观众坐着,背向浴室,头被打开的报纸遮住了。莱妮敲浴室的门)请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