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美感：歌剧诸元的高精度整一均衡

歌剧综合美感的生成过程，从历时性角度看，是人类审美实践和审美意识随着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而不断演化流变的伴生物。艺术的综合形态及其美感的综合性生成，经历了原始综合、古典综合和现代综合这样三个大的发展阶段。我国先秦乐舞文献中所载的“三人操牛尾以歌八佾”以及美索不达米亚人的原始乐舞，都呈现出一种综合形态，但这种综合以及它所带采的综合美感还带着人类黎明时期所特有的混沌粗糙的性质，还处在艺术发展的初始阶段，因此属于原始综合。当16世纪末17世纪初佛罗伦萨小组的歌剧实验出台之时，人类的艺术实践已经历了数千年的历史发展，古希腊悲剧盛极而衰，其时已成绝响；音乐艺术也早已摆脱了原始混沌状态，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因此佛罗伦萨小组所进行的歌剧创造和对音乐与戏剧所作的艺术综合，在世界艺术史上开辟了古典综合的新阶段。此后三百余年间，虽然经过了历代大师们的改革与创新，歌剧艺术的综合形态、综合程度和综合美感的高精度整一均衡都与佛罗伦萨时代不可同日而语，其成就和达到的完美境界已极为辉煌灿烂，但就其综合性质而论，仍然是一种古典综合。它在艺术综合的丰富性和有机性方面，虽然比原始综合有了巨大的历史飞跃，但比起现代综合来，仍然是古典式的，有较为明显的局限性的。现代综合的主要特征是综合因素的极大丰富和综合程度的高度有机。瓦恪纳是联接古典综合和现代综合的桥梁。他的乐剧改革和他在拜罗伊特建造的第一个现代型剧场结束了一个时代——古典综合时代，预示了一个时代——现代综合时代。不过，就综合性舞台艺术的范畴内容来说，最能体现现代综合主要特征——综合因素的极大丰富和综合程度的高度有机——的艺术门类当首推二十世纪音乐剧。且说音乐剧中的舞蹈成分迥然不同于古典综合艺术的舞蹈，古典歌剧中的舞蹈往往只是色彩性、场面性和穿插性的，只是歌剧的一种附着物和添加剂，而音乐剧中的舞蹈已成为其三大艺术综合手段的支柱之一，是与音乐、戏剧并驾齐驱的东西，它在音乐剧中的戏剧性功能是不可或缺的，实际上它已成为音乐剧综合美感生成的主要来源。更何况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使音乐剧的综合成分中包含了电影和现代高度发达的舞台声光设备与技术已成为可能，这些当然更是古典综合艺术所无法企及的。

我们简略回顾了艺术综合和综合艺术所经历的从原始综合经过古典综合直到现代综合这三个阶段的历史发展，无非是想说明，如同自然界的生命现象的历史发展一样，歌剧作为另一种生命现象，或者说作为人类生命现象的另一种存在形态，它的综合也是一个由低级向高级发展递进的过程。而愈是高级阶段的综合，它的生命机制的组织及其运动便愈复杂，愈精密，愈整一均衡。

参与歌剧综合美创造的各种艺术元素——音乐、戏剧、舞蹈、美术（包括舞台声光技术）等等，在它们作为独立艺术存在的情况下，已经与歌剧艺术共时地经历了长期的历史发展，到了现时代，已成为高度成熟和高度发达的艺术品种。当这些艺术品种进入歌剧，成为歌剧综合体的形式诸元，共同参与歌剧综合美的创造时，不但在形式诸元之间，而且同歌剧的内容诸元、风格诸元、载体诸元之间，构成了一个多层次、立体化的关系系统。如将歌剧综合体作为一个元系统的话，那末在这个元系统之下，有机地包括了以下两个层次的系统，即由形式诸元系统和各个具体元素构成的子系统。其相互关系可用下列图式表示：

其实，这个图式只标示出元系统、亚系统和子系统这三个层次，而对子系统以下的层次，只能从略了。不用说，像歌剧综合体的形式诸元中的音乐，还可以分出声乐和器乐这样两个小系统，而声乐这个小系统，又可分为独唱、对唱、重唱、齐唱、合唱这样几个微系统，即使每一个微系统，也还可以继续细分下去。歌剧综合体这个元系统，正是由亚系统群、子系统群、小系统群、微系统群和更加微小的系统群有机组合而成的。这种多层次、多品种、多方位、多维度的艺术综合和时空交织、视听交织的立体化构成，无疑是歌剧综合美感的来源和生成的基础，但它们还不是歌剧综合美感本身。只有歌剧艺术家在一度创作和二度创作过程中熟稔地掌握、自如地驾驭这些处在各个层次上的构成元素的自身规律及其复杂关系，只有把它们按照歌剧综合美的特殊规律和题材、样式的特殊要求有机组装起来，经过一段复杂繁难的整合、融合和化合过程，赋予它们以高精度整一均衡、和谐协调、共存共荣、相辅相成、浑然一体的关系格局，歌剧艺术的综合美感才得以生成，才能使歌剧综合体充满了生命活力，赋予它以生气灌注和灵魂的躁动，才能使歌剧成为一门活灵活现、血脉贯通的综合舞台表演艺术。

歌剧创作的全部难点，歌剧综合美感生成的全部奥秘，正在于歌剧艺术家对于歌剧构成诸元各层次、各系统错综复杂的相互关系的自觉把握和自如驾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