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轻喜剧

第三节 轻喜剧

轻喜剧,是轻歌剧和喜歌剧的合称。

作为歌剧体裁和风格之一种,轻喜剧的题材几乎毫不例外是世俗的。无论是轻歌剧的轻松、抒情、灵巧、活泼,还是喜歌剧的幽然、滑稽、讽刺、怪诞、笑闹,都是现实人生百态和社会众生相的夸张与变形,都是歌剧艺术家以超逸的心态俯视人生的结果。歌剧艺术家们在他们的轻喜剧作品中,常常以嘻笑怒骂的形式和调侃揶揄的态度,对现实生活及以往历史中种种丑恶、落后的现象、事件和人物,给以无情的揭露和深刻的批判,给以严峻的道德评价和历史评价,从而在其中寄寓着自己的社会理想和价值判断。

在歌剧发展史上,莫扎特无疑是首屈一指的喜歌剧大师。这里,“首屈一指”的含义不仅仅在于他是歌剧史上首开喜歌剧体裁和风格先河的创始人和拓荒者,而且更由于他在这个领域所创立的业绩和所达到的高度成就是独一无二的,迄今仍无人能够企及。他的天才作品《费加罗的婚礼》不但直接预示着罗西尼《塞维利亚的理发师》的诞生,而且哺育了整个欧洲喜歌剧,我们从斯美塔那的《被出卖的新嫁娘》中,从多尼采蒂的《爱的甘醇》和《唐·帕斯夸勒》中,从赖哈尔的《风流寡妇》中,从奥芬巴赫的《美丽的海伦》中,甚至从威尔第的《法尔斯达夫》中都可以看出莫扎特的或多或少、或隐或显的影响。更何况,莫扎特的其他喜剧作品,例如《女人心》《唐·爵凡尼》等都是极其生动的喜歌剧杰作,甚至在他的正歌剧《魔笛》中也充满了喜剧性穿插。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莫扎特是喜歌剧之父;世界喜歌剧的浩然大川的源头便是莫扎特。

轻喜剧是人类通过艺术掌握世界、表现生活、呈现自我的一种独特方式,它的独特之处不但体现在心灵状态的特别潇洒,视点的居高临下,足以使它具有君临众生、俯瞰尘世、洞察秋毫、明辨是非的统摄力来把花花世界之人生百态、芸芸众生之千奇百怪展现于笔端,赋形于舞台,让高贵者显出猥琐,使卑贱者见出崇高,让人类在这面平凡而神奇的万花镜中照出自己真实的面容,看清自身的弱点。也正因为如此,轻喜剧在体裁上特别讲究佳思巧构,追求情节安排的自然而又奇诡,出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特别讲究人物关系的错综复杂及其在展现过程中的巧合、误会、悬念以及符合人物性格逻辑的戏剧冲突展开的紧张性和趣味性。所谓幽默感、诙谐性、游戏性、轻松娱乐的风趣意味、寓庄于谐的讽刺意味、以小见大的批判意味等等之类艺术之花,正是开放在这样一片肥壤沃土之上的。

由此我认为,从纯然风格样式的意义上看,轻喜剧与史诗英雄剧、悲剧或正剧的最重要的区别,既不在戏剧结构方面,也不在音乐结构方面,而是在于戏剧心态和戏剧思维方面。正是由于戏剧心态和思维的明显差异,才会引起(或带来)两者在风格面貌诸方面的种种不同,才会引起观众审美心境的不同。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观之,轻喜剧作为音乐戏剧的一种独特样式,其历史几乎同史诗英雄剧、悲剧、正剧一样漫长,而且可以说三者是共时而生共时而长的,差不多也是在莫扎特之后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代,产生出许多杰出的轻喜歌剧大师和作品。

但是到了19世纪末,轻喜剧便逐渐走向低谷。在整个20世纪,虽然也出现了一些像奥尔夫和他的《聪明的女人》这样的杰出作家和作品,但从整体说来,这种体裁类型开始显得老态龙钟,渐渐失去了活力,显出生命力枯竭和衰落。

这是为什么?

是它过于古典、过于传统,因而被时代所抛弃?但一些史诗性、英雄性、悲剧性的严肃歌剧作品,不也是同样属于古典的、传统的艺术么?为什么到了20世纪,仍然显出生命力的顽强,并且出现了像《沃采克》《卡捷琳娜·依丝迈洛娃》这样的不朽作品呢?

史诗性、英雄性、悲剧性歌剧,由于其题材、风格的严肃性,加之自瓦格纳开始,经过许多作曲家艰辛努力并在贝尔格、萧斯塔科维奇等人手中基本完成的现代化过程业已确立了它在本世纪的现代化形态,完成了从古典的、传统的音乐戏剧向现代的、新型的音乐戏剧的战略过渡和转型,因此,虽然作为严肃歌剧,但两者在戏剧观念、音乐观念、艺术语言、结构形态、风格面貌等方面仍然显示出许多重大的时代性差异。

轻喜剧的情况则有所不同。一方面,它在音乐戏剧结构和艺术语言诸方面受严肃歌剧影响甚深,传统和古典特征十分鲜明,这种特征本身就与它的轻松、幽默、活泼、生动的娱乐性、游戏性形成某种内在矛盾;如果说这种矛盾在18世纪、19世纪还没有充分显示出来的话,那末到了20世纪,现代化生活发生了急速变化,这种矛盾便益发尖锐起来并带有难以调和的性质。

在这种情势下,轻喜剧在20世纪的发展面临着困难。它必须适应时代和社会生活的变化,必须适应人类对这种体裁样式的新的审美要求,它必须寻求自己在20世纪的生存空间。

于是,一种新型的音乐戏剧体裁——音乐剧——便应运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