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结语
经过好几年的努力,《歌剧艺术论纲》这本很不成熟的学术著作便在《歌剧艺术研究》上连载完毕了。看着厚厚一大摞刊物,可以想见《歌剧艺术研究》编辑部的同志们为了这部书稿的连载倾注了多少心血!在这里,作为作者,我首先要感谢商易主编、张汀副主编及编辑部全体同志,感谢他们几年来为此付出的辛劳和汗水!
在本书连载过程中,我不断听到对它的好评和鼓励,包括大陆、香港和台湾乃至留学欧美的一些同行们、师友们和我的学生们,他们都对我说了一些热情鼓励的话,无非是希望我能够再接再厉,尽早完成全书的写作,以便将来结集出版,使更多的人能够读到此书,云云。
当然也有批评,我每次出差到上海时总能在《歌剧艺术研究》编辑部听到商易、张汀、金振华诸位对书稿的意见,例如商易同志对书中关于歌剧形象是一个过程的论述就表示赞赏,但对最后一章“剧诗”在举例时只涉及阎肃等少数几个作家颇有微词。而张汀同志、金振华同志也都对本书提出过一些批评意见,当然这些意见提得都非常客气、婉转,大概是怕我接受不了的缘故罢。另外一种比较尖锐的意见并不是当面对我提的,而是通过别人转述的上海音乐学院一位教授、一位副教授(这两位都是我的学长)的意见,即他们认为这部书稿抽象议论较多,实实在在的过细艺术分析较少。这些意见当然都非常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吸收之后,我会在可能出书的情况下对书稿再作一次较全面的修改和补充,力求有所改进。
下面我想就本书写作中的若干问题谈几点看法。
一,本书既然以“论纲”名之,它的性质和论述形式、它的目的和任务是十分明确的,即通过对于歌剧综合美各个构成要素和它们在不同时空环境中不同的组合方式的探讨,力图掌握歌剧艺术综合魅力的奥秘,帮助人们认识歌剧艺术的特征和规律,进而能够学会在歌剧创作实践中逐步顺应这些规律,驾驭这些规律。很显然,艺术论的中心是“论”,它在对歌剧艺术作理论探讨时不但应当体现出理论视野的广阔和相当的理论高度以及抽象思辨能力,而且必须在书中建构起一个相对完整的理论框架,树立一套能够为多数人认同的关于歌剧艺术综合美的评价尺度和价值标准。可以说,我在本书中努力这样做了,但效果如何,还有待同行们的批评和实践的检验。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对一些台湾同行关于将《论纲》之“纲”去掉,迳称《歌剧艺术论》的建议,始终笑而不答。其原因就是,我一直认为本书仅仅是歌剧艺术论的一个论述大纲,它的主要目的乃是建构一个理论框架,与真正的歌剧艺术论相比,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至于更精细的艺术分析和更深入的理论开掘,那是以后的事,有待于各个方面的条件、尤其是研究条件(包括歌剧和音乐剧艺术的各种文字和音像资料)和出版条件有了更加明显的改善之后,才有可能实现。因为这样做需要更加深厚的学术准备和更加宏大的篇幅与规模,也不是这本30多万字的《歌剧艺术论纲》所能容纳的。
二,必须声明,作为本书理论阐述的中心支点,即所谓“歌剧是用音乐展开的戏剧”这个论点,绝不是本书作者的发明,而是一代宗师瓦格纳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阐述得非常清楚并已被各国作曲家们所普遍接受和认同了的。我以为,瓦格纳对歌剧的理论抽象,无论在理论概括的精深上还是在用语的精确上,都堪与国学大师王国维之将戏曲概括为“以歌舞演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惜,在我国当代歌剧作曲家中,能真正体味出其中三昧者并不为多。这一点,在我国当代歌剧创作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从这个意义上说,本书关于歌剧音乐的戏剧性命题及有关章节的论述,应当说还是有一定实践意义的。
三,由于本书仅仅是一个“论纲”,而且基本上是一个“创作论”,因此有关歌剧艺术的另外一些重要问题,例如表导演问题,舞台美术问题,剧场性问题,等等,均未涉及或涉猎甚少。即以创作而论,音乐创作说得较多较详细,而歌剧文学则比较概略。这一点也可从篇章结构上看出来。这当然是一个重要缺憾。待以后写作《歌剧艺术论》时必须加以弥补。
四,毫无疑问地,本书存在的问题和缺憾远远不止我已经认识到的这些。然而即便如此,作者对本书的敝帚自珍之情依然不能自己。因为它毕竟是作者十多年心血的结晶,而且可以不谦虚地说,它毕竟也是中国学者所写的第一本歌剧艺术论的学术专著。人们尽可以嘲笑它的幼稚,批评它的谬误,但却无法否认它的聊胜于无。这种自得可能是十分浅薄的,但只要我们绝不满足于眼前的这一丁点儿成绩,而是以此作为迈向未来的前进基地,并且义无反顾地沿着这条探索之路坚持走下去,我想,这点儿自得也就变成必不可少的自信了。
五,我愿借这个机会,向同行们发出呼吁:竭诚欢迎大家不吝赐教,尽可对本书评头品足、说长道短,帮助我进一步认清本书存在的问题与不足,以为将来再作修改时的一面镜子。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甚至想请求《歌剧艺术研究》编辑部的同志们在条件具备的某些时候,能在刊物上辟出一个书评专栏,对《歌剧艺术论纲》的得失加以严肃探讨乃至坦率争鸣。我更希望关心这本书的朋友们能够踊跃著文,参与研讨。我本人当然也会发表自己的一家之言。
六,同时,我更希望一些能力和条件都在我之上的学者(前辈学者如廖乃雄、焦杰、戴鹏海、刘诗嵘、商易诸先生,同辈学者如林华、钱苑、戴嘉枋、刘经树诸先生,青年学者像杨燕迪、陶辛诸先生等等)能够写出更有理论深度和更有学术分量的歌剧艺术论专著来。在歌剧艺术已经有了近百年实践的中国,光有一两本歌剧艺术论是远远不够的。而且我坚信,作为一块垫脚石,我这本《歌剧艺术论纲》的作用绝不会维持得太久。
在当代中国,从事歌剧艺术的任何一个专业,包括本书作者所从事的学术研究工作和《歌剧艺术研究》同志们所从事的编辑出版工作在内,实在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情。《歌剧艺术论纲》的写作和连载,在我,在编辑部,都是——一本著作,几年艰辛;两种处境,一样心情。好在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大家心中也有一种轻松之感油然而生。
但在轻松之余,又不免生出些许莫名的惆怅来:
中国的歌剧艺术,前途何在?
中国的歌剧艺术研究,前途何在?
中国的《歌剧艺术研究》,前途何在?
1998年12月2日于北京新源里
这是笔者当时心境的写照。四年之后,中国歌剧界的现状略有好转,但新的问题接踵而来,有的甚至危及歌剧艺术自身的生存和发展。歌剧理论家的任务,就是要不断研究新情况,回答新问题,与歌剧家们同舟共济,一起来解决这些新课题。总之,一旦登上歌剧之舟,就万劫不复、永无清净之日了。但是我坚信,歌剧、音乐剧在中国的前途依然是光明的,我们眼前所面临的困难、所遇到的挫折,只是暂时的。与当前舞剧创作欣欣向荣的局面相比,我敢断言,同为音乐戏剧的歌剧和舞剧,无论在戏剧内涵、音乐内涵还是在历史积累的深厚度上,歌剧都有自己的优势。我们没有必要自惭形秽。歌剧、音乐剧艺术在中国的崛起,为期并不遥远。而歌剧美学建设的滞后,也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在理论和实践两方面都狠下功夫,双翼齐飞的局面定会到来。
居其宏 又识
2002年8月14日于南京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