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及伦的党诸人之罪

102.论及伦的党诸人之罪

今夫弈,至小数也。能弈者不预知六七着,不能图胜也。即仅知三四着,可谓深远矣,然下棋立败。何况国政之深奥,民变之奇幻,其状之深远繁奥,有预算千万着而不能尽其害者?今以中国数千年治乱兴衰之多故,其事变得失,至易鉴矣。既聚古今万亿圣哲以策之,而防于此者失于彼,所患犹日出于意外。况大革命之事,古今所鲜经,常道所末由。即诸志士当开议院抗王命之时,亦未尝逆计夫大革命之全局:当革时之变状若何?既革後之变状若何?变若何来若何因应之?且虽有智者欲逆计之,而事变之来,如风吹火焚,实不能料。则预为因应之法,亦无所施也。

革命名士上断头台

深责及伦的党人

夫以事变之奇幻,欲逆计因应而不得。而及伦的党在当时,实见寸行寸而为之,非有能预计将来者。譬犹庸医,未识病症,而敢妄用砒霜之毒药、大黄之泻剂,其不毒杀人者幸耳。夫以及伦的党诸志士,其学术多出于福禄特尔,以救民水火为心;能舍身破家,以当大难,以成其回天荡地之大业。欲革命则革命矣!而革命之後,坐视凶残,无术阻之,遂以全党投于灰烬,而不能少救恐怖之祸。身既不保,生民涂炭,法幾危濒亡者数十年,则非及伦的党诸人所及料也。

当及伦的党哗唱革命之时,若预知後祸之恐怖流血甚于洪水,同事之凶残害民甚于猛兽,吾度诸贤之必不敢高言革命也。于何知之?以山岳党欲弑王,欲加税,欲虐杀,而及伦的党皆争之;既不敌,则全党请退。其正直光明之概,仁爱慈惠之心,盖实为救国民而来,而非为争权势而起。若宗旨出于救民,不能救而且吮而食之;岂惟吮食之,乃令遍地流血,才哲贤美,兰艾同焚,无一免者;则虽尼罗之暴臣民,第度之屠犹太,亦无若法革命之大祸。

革命之事无法预测

非所及料

夫及伦的党,以不忍于法民压制之苦,而恶其君而欲去之,岂忍于山岳党恐怖之凶而肯从之?夫以路易之仁柔,比之山岳党之凶残,孰得失焉?以法国君主专制之淫威,比之民主罗伯卑尔专制之淫威,孰为得失焉?夫以区区加富民税之小害,及伦的诸贤宁失民心,舍全党而争之不肯从,而谓恐怖狂戮,贤哲同焚,流血百二十九万,祸垂八十馀年之弥天大恶,及伦的诸贤忍为之乎?故诸人革命,实出于不忍民之心,而未知适成屠民卖国之举也。诸人恶山岳党之凶残,宁甘退会让权,而犹不忍调兵捕戮;而谓肯忍屠杀全国之人,宰割贤智,同于羊豕,以争权势乎?

岂知当大任、临大机者,少有退让,祸败随之,岂非所谓“骑虎不能下”者耶?当猛兽,对大敌,不能克胜,反为吞噬,岂非所谓“当机不断反受乱”者耶?然乡曲自好之士,犹不忍妄戮一人,况于志士仁人乎?夫凡能以救国救民为志者,必具有不忍人之心,况于讲哲学,谈公理,至以博爱同胞,令人人得自由平等者乎?夫博爱同胞,救举国之人,置于自由平等之地,虽千岁以後,大同之世,至圣大仁,犹难言之。苟勿遽求其效,但以此为志,便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犹不肯为之概。尧舜犹病,孔佛为难,即亦不责求志行义之实。但既高揭博爱同胞之号,则仁心仁闻,自触于不忍之怀来,已不能如枭鸷之英雄,杀人不瞬,漠然不关其心。盖凡稍言公理者,必有仁质,必有义心,必有轻重之裁量,而不肯袭杀无辜之全党。宋襄之不擒重伤,建文之宽待燕棣,所以败也。鲁隐之不杀桓公,陈宫之不杀曹操,曹爽之不杀司马懿,我不忍彼,彼将忍予,卒反噬也。故当大变非常,仁柔之君子,必以犹豫不忍败;悍毒之奸雄,必以凶忍捷疾胜,此古今之故事也。

不忍法民压制之苦

骑虎难下

博爱仁人不如枭鸷

及伦的党既藉乱民之凶以革王室矣,既日与猛虎游矣,而欲佩玉鸣琚,以止张牙舞爪,以小惠大让而当乱贼暴人,其何异秣薪膏油以止大火之焚,凿孔决堤以捍洪涛之滥乎?

夫有救民不忍之心者,必不能妄屠无辜。既不能妄屠无辜,必被反噬而失势。仁贤失势,则必屠伯悍贼执政;必至各争权位,而互相屠戮。内相争屠,则必多疑,而立嫌疑之狱以罗织无辜;则必猜忌,而恶才贤之人以剪除异己。积之既久,逼之既极,于是人人但思自保,不复顾有人理,而非常之残杀随之。故同志同党之必互杀,恐怖流血之自然,此非罗伯卑尔之性特惨酷,乃事势曲折导之使然也。

故夫人人以仁让相处,则安然可久矣;人人以争杀自保,则惨息相对矣。是故其始也,立宪党与尊王党争,相恶而相杀;王党败矣,无王党之敌,则立宪党与革命党争,相恶而相杀;及宪政党亦败,革命党全胜矣,则中和党与悍激党相恶而相杀;中和党败矣,悍激党全胜矣,则悍激党中,又有极悍与不甚悍之党争而相杀。夫既悍无人理者,则必揽权植势,则虽同党同心、同功同难,亦必以争权相忌而相杀。前者既作,後者随之。迭代更杀,无有已时。朝欢暮战,附葉连枝。飞蝶投火,同归烬期。兰玉碎焚,流血横尸。亿万驱除,独令奸雄之起,挟兵力而坐受之。乃扫凶残救水火,民久疫于大难,得蒙煦咻。咸忘前事而乐戴依。则复于一君之专制,而数十年数百万之流血何为?

秣薪止火

人人但思自保

人人以争杀自保

不观于法革命乎?始则名将拉飞咽、杜马利耶之仁心义望,以欲行宪政,附会革命党,而卒为革党所陷死。中则及伦的党罗兰、伯书、伯利数十人,首创革命,至于成功,而卒为山岳党所袭诛死。终则山岳党中,段敦、易伯尔、埃卑尔为罗伯卑尔所杀死。以罗伯卑尔之雄,卒为党人所杀。而凡预于革命之役,无仁暴智愚贤不肖,无一人能免者。百廿九万人流血以去一君,卒无所成,只助成武人拿破仑为大君,复行专制而已。向使拿破仑第一少戢枭雄,慎保禄位,则世君法国,至今不改可也。然则百廿九万人何所为而流血哉?追源祸首,及伦的党诸志士仁人,不虑事变,妄倡革命,大罪滔天,无可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