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文明远胜于法

111.我之文明远胜于法

昧昧我思之,佛兰克起于深林游牧之野蛮。甫成国土,即分为部落,所谓封建者也。当客特裘维之建国分封,如匈奴、蒙古诸汗之分诸部名王云耳。其後渐入罗马,法律宫室什器,乃始稍有文明之制,乃以纵其奢淫,益加精丽。此如鲜卑、氐、羌、契丹、女真、蒙古之入主中华,亦复有汰侈绝伦者,非有道法也。微赊宫虽穷奢绝丽,与高洋建邺宫二十六丈之铜楼同耳。石虎之建筑宫寺,何尝不极丽?即今辽、金、蒙古之遗宫殿寺庙,何尝无极壮丽者乎?然究于文明之治法何关也?盖凡迷信神道者,宫庙必极壮丽自埃及之启罗、巴比伦之尼尼微、希腊之哥林比亚、印度诸佛回之寺皆然。而缅甸之野蛮,尚有黄金庙数所;大者一塔至高三百尺,为全球所无。岂得以缅甸为文明耶?

欧土在彼中世千年黑暗,彼亦自言之矣。当此时之人民,食色之外,不知读书识字,惟事佞神野战,纯乎吾蒙古及缅、暹之俗。即十二三纪时经十字军输阿喇伯文明而少变,宫庙器物稍有精美者;然缅暹人雕刻甚精,惟读佛典,则亦缅暹人之比而已,终不能脱野蛮之俗。至明末班、葡、荷兰骤辟新地,国骤以富,制作日精,新器日出,新理日创。至十六纪路德既创新教,倍根、笛卡儿出後,哲学日盛。然在国初时,路易十四方霸之世,英机器未出之先,各国虽有学校,但其贵族学之,未及平民。议院既开,则辩护士设于京都,中等之民渐有知学者,终不能及于外郡僻邑,以及小民。当其时全欧皆封建贵族,法贵族既十万,英贵族一万五千,奥贵族二万,普及日耳曼各国三十万。除此四十三万五千贵族及数十万大僧外,其馀数千万人皆佃民奴隶,无立锥之地,无入学之事。蠢蠢男女,衣食如牛马。政不逮下,学亦不逮下,一切人权不逮下。内事压制,民不聊生;外事战争,杀人盈野。此三百年中,欧洲始破蒙昧,虽有新器新学,仅比吾战国之世,皆不能比吾中国一统时之文明也。

法自立国即行封建

迷信之国宫庙必丽

欧洲中世千年黑暗

吾中国二千年改郡县後,既无世诸侯大夫,人人平等,无封建之压制。民久自由,学业、宗教、士、农、工、商,皆听自为之。外不知兵革徭役,上可为公卿将相。学校遍于全国,僻壤穷乡,亦多读书识字者。儒教成俗,人知忠信礼义,而不待密为法律以治之。至今欧美人,皆称吾国人之信义,抑于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虽未至耶,亦庶幾近之。其宫室器物之不精,外观似甚愧于欧人;然不足愧,且更可有矜焉。统天下而考之:凡迷信神道者,宫室伟丽;凡多立贵族者;器物精奇。苟非若今机器盛行,治尚平等,教以道德者,势必尚俭。既以深恶诸侯世卿之汰侈而虐取于民,则必矫之,以苟完苟合。故杨绾为相,豆粥芦帘;虽功臣郭子仪、才臣黎幹之奢,为之屏姬侍,罢驺从,毁楼阁。宋贤讲学,皆以敝车羸马为美德。冠敝不更,室坏不修,则以为贤。其奢汰者,则必小人之归者也。无鬼之论,既以哲学而大明;科举之行,又为大夫而不世。迷信神权、封建贵族之世,皆过之已久。平等自由,若今惟美国有一二少能比我,但异于一民主耳。

文明学术不及平民

三百年前始破蒙昧

中国早已人人平等

美当今日,机器盛行,工商致富,故宫室器用亦精丽。然试考美国五十年以前,未有铁路之先,一切正与我国等耳,吾别有详证考之。今浅人以美今日之富强,动称其文明自由,亦愚而不知考矣。是知我之宫庙不丽器物不精者,益以见我国之无神道之迷信,侯无国之压制,尚道德而贵廉让耳。比之欧土之旧,岂不益见进化之高乎?

吾闻桂、滇诸土司,惟其子弟得考试服官,而禁民不得读书,故土司人少识字者。赋敛繁重,惟意所欲;子弟甥舅,纵横贪虐;民有财产,辄谋倾陷,或假以罪法,而没收之。故富民有貲,不敢令官亲知之。诸官亲横刑苛暴,苟触其怒,或失其左右之意,皆投之狱,或以鞭杖非刑致死。民之妻女有姿首者,土司取之,次及其亲;亦有将行新婚,而必伴土司宿者。故民贫困,敝衣破屋如牛马。吾闻安南、缅甸之政,亦有同者。及游南洋爪哇,考巫来由诸王,若吉德、彭亨、吉隆、大小霹雳与竹渣、井里汶诸王,其贪横淫暴之政,与吾土司正同。今吾国人为大地主于爪哇者,部民尚有七日之役,惟所命。有法堂以讯讼,见则屈身长跪,尚有其馀威焉。吾国人未知法国百年前之俗,未知欧土五六十年前之政,可游滇、黔及南洋爪哇,观巫来由诸王与土司治民之政俗,而同一缩影也。其治法与我中国何啻天渊,此吾国人所以数千年自负为文明上国,而以夷狄鄙夷一切国土之由来也!

唯美国有一二能比

滇桂土司之治,正与百年前之法同

巫来由诸王

彼大进化,乃在数十年来耳。以言工艺,则自华忒之後,机器日新,汽船、铁路之交通,电、光、化、重之日出。机器一日一人之力,可代三十馀人,或者能代百许人。于是器物宫室之精奇,礼乐歌舞之文妙,盖突出大地万国数千年之所无,而驾而上之。以言政治,则经道光十年、道光二十八年法国两革命之变,欧土各国,咸生民变,贵族尽倒。道咸之後,各国皆开议院而与民权。于是比、意自立,德国合并,皆在我生数十年前後之间。

嗣是欧土战争少戢,文学大兴。小学行强迫之教,遍于国民;才俊与政议之选,不限贵族。立法出自议院公众之论。民讼皆有陪审辩护之人。人民皆预闻国政;有选举议员之特权;国王皆隶于宪法。无以国土人民为私有。医院、公园、聋盲哑校、博物院、藏书馆,都邑相望。公馆壮丽,狱舍精洁,道路广净。为民之仁政,备举周悉。法律明备,政治修饬。彬彬矞矞,光明妙严。工艺之精美,政律之修明,此新世之文明乎!诚我国所未逮矣。今且当舍己从人,折节而师之矣!

然此之新文明者,乃皆开于道光之世,盛于咸同之时,仅数十年之间耳。若我同治中兴时变之,比于诸国,未为晚也。今虽稍迟,然我数千年冠绝大地之文明,视彼数十年之精美,其何有焉?取其长技,择其政律,斟之酌之,损之益之,断之续之,去短取长,一反掌间,而欧美之新文明皆在我矣。

彼大进化乃在数十年来耳

新世文明我所不逮

以我文学聪敏之人,忠信礼义之教,顺而导之,一则後来居上,故事简而功多;一则地大物博,故举轻而成速;一则我旧俗本平等自由,盖无新旧教之争之攻,无封建贵族之逐之去。一片白地光明锦,受和受彩,在加绘画。故不劳而成,不烦而治。但行宪法,讲物质,一转移间,而国有霸业之基,民有富乐之实。兵船旌旗,既横于海外;宫室什器,自美于国中。天下强治之易,未有若中国者也。

以吾文明之本皆具,自由平等之实久得,但于物质、民权二者少缺耳。但知所缺在物质、民权,则急急补此二者可也。妄人昧昧,不察本末。乃妄引法国夙昔野蛮之俗、压制苛暴之政以自比,而亦用法国革命自由之方药以医之。安平无忧,而服鸩自毒;强健无病,而引刀自割。在己则为丧心狂病,从人是庸医杀人。鄙人八年于外,列国周游,小住巴黎,深观法俗,熟考中外之故,明辨欧华之风,鉴观得失之由,讲求变革之事。乃益信吾国经三代之政,孔子之教,文明美备,万法精深,升平久期,自由已极,诚不敢妄饮狂泉、甘服毒药也。

凡万国政俗之初更,志士学人,阅历必浅。既寡书传,又未亲游。但愤于积弊,耻于国弱,发愤太过,张脉怒兴。故未及深思,轻为举发。故皆欲先行破坏而後徐图建设之功。即法之卢骚、福禄特尔诸人,亦不无阅历短浅轻于言论之咎。夫举事能规其後,发言能见其极,论义能得其平,懿惟难哉!况夫法之暴政压制,实非人道。诸人执笔,发愤不极,岂能拨乱世而反之?我中国平等自由已甚,与法全反。立宪之後,恐更有加重征税、密增法律之事。吾恐革夙昔自由之命,而国人一切举动,益不自由耳!有慕法之革命自由者,其深思明辨之。

一片白地光明锦

所缺仅在物质民权

先破坏后建设之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