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教流行中国表
景教流行中国，至庚子排外而愈盛。予既因积跬步主人之具疏入告也，用所集资料摘编为《景教流行中国表》，复取积跬步十馀年前所记耶稣会之旧稿附後，俾读者知所谓耶稣会者之真相。（表嗣出。）
旧教之行于中国者，以耶稣会为最盛。耶稣会者，Zesuite 旧教之一派，创始于前明，其志奢，其谋秘，颇不容于西方，独蔓衍于东方，诚谈教者所宜知也。溯自路得之耶稣新教出，而天主旧教之积习大暴于天下，天下始不甚尊信景宗。耶稣会者，乃崛起于旧教之中，别树一帜，专以推尊景宗，俾权无限止为主谋。会创于嘉靖十九年（一五四〇），创会者名洛欲拉（Royola），先以武学仕西班牙，既受伤辞职，纠十人共立斯会。时欧洲各国方仇视旧教。洛欲拉知会虽立，必无有信其说者，计惟中国则旧教渐行，新教未闻。乃泛海徂东，旅于中国澳门。故事，天主教人受教职，设三誓：一、毕生不求富；二、毕生不娶妻；三、毕生惟教长所使，弗敢违。是会又加一誓曰：毕生为景宗效死力，无论水火兵革，景宗命往莫不往，景宗命为莫不为，弗敢疑。（景宗恒命教士出杀人，前史所载，每有干犯伦纪者。恐人以逆伦疑，故有逼使弗疑之誓。）
基督教入中国史
耶稣会
时各国为新教动，景宗正求助乏人。保罗三（一五三四至一五四九）闻洛欲拉之说，大喜，竭力护之。猷镏三（一五五〇至一五五五）继位，尤优视之，更予以便利十端：一、在教院默修之人，又可出而为神甫。（世通称传教之小教长为神甫；向例，在院默修者不兼充神甫。）二、犯罪可不受地方律院按律治罪。三、所有资产进益，可以遵地方旧律按律纳税。四、可不受辖于寻常教长，除景宗及本会会长外，他非所知。五、遇有禁绝礼拜之时，此会独可不禁。（禁绝礼拜者，遇景宗有怒于某国之君，辄下令闭其国之教院，无许礼拜。西例于婚嫁生死，无不诣院礼拜，垂为典制。一经禁绝，则民间婚嫁生死，不得成礼，自必归咎于肇祸之人而疾之；于是教所疾即人人共疾，此教门之妙用也。而此会独可不禁者，则又使人人于不便之时，欣此会之独便，而知所尊奉也。）六、犯教规者，但罚令焚香诵经，或禁饮食一二日，可不科罪。七、会中人有权可免民间一切罪恶，既为会人所免，即上帝亦不复科罪。八、环地球之上，可随处建教院、置产业，无敢或阻。（此为国际上生交涉起见。）九、会中人又可各以其学术，出而教人。（此尤以教辅各国君主，为第一要义。盖朝夕侍从，务使君王浸润其中，深信不疑，而後可以收君主之权，归之于教。）十、会中除会长外，他人不得有丝毫主见，一切惟会长言是听。（此特重会长之权，异于他会。）
泛海徂东旅于澳门
教皇给予十项特权
会中以景宗为一统之君，分地球各国为数省，省立一长，省长中公举一人为会长。此会长权，幾埒景宗。会长左右，有辅相者四人。（省长左右，亦有辅相人。）每省又分为数堂，堂立一长。（堂长左右，亦有辅相人。）堂长又分遣数人，出为教长，专以教授学术，招人入会为宗旨。每七日，教长、堂长，各胪陈逐日所行事于省长，不得以无事旷。省长每月书答，亦不得以无事旷。各省长又月报是月所行事于会长，各堂长、教长又每三月胪报此三月所行事于会长，迳达会长，不告省长，恐省长之惰厥职也。会长详叙各省长、堂长、教长之出身、才具、学术及历来所行事于册，备因事任使。
凡有愿入会者，先由同会人监察二十日，视其心果诚否，诚则许入会，俾设寻常三誓。阅二年，察无他意，遣之出外充教授学术者五年、五年後，再攻习教书者五年。五年後，再入院默修者一年。一年後，然後令设第四誓，为景宗效死力，而成为会中人，告以会中秘情。所以迟之又久而始许其为会中人者，恐所志未坚，或泄会中隐情也。此十馀年中课程及动作云为，下至饮食细故，咸有一定不可移之准；所攻之教书，除召人入会外，罕他意。务推广天主教于所未行之地，中国、印度、美利坚为尤多。立会所需，亦复不资，故所至之处置产贸易，事事兼营。会中防范綦严，即厮养卒亦必用久在会中之人。
一切惟会长言是听
会规严密
嘉靖三十四年（一五五六），洛欲拉死于澳门。其时入会者千人，而设四誓、预秘谋者不过三十五人。分地球为十四省，建院一百所。德意志帝（加罗第五及匪地难多第一）、葡萄牙王族、拜晏公均助以巨资。时欧洲大局，民间多信新教，君王多信旧教。会中意旨，尤在收君王之心，谓姑先伸君王之权以抑民，然後再伸教权以抑君。于是天下大权，尽归教中掌握。各国君王左右，无不有会中人时时监察之，使君王日以所犯罪恶自陈。各君王亦以忏悔罪恶非会中人不为功，亦非会中人不能有免罪之权，故甘心事之。或雅不欲与新教为难，逼于会旨，弗敢违也。
万历四十四年（一六一六），会势益盛：分地球为三十九省；入会者计千五百九十三人；建大学四百六十七所；立传教地六十三（中国上海县徐家汇地方其一也）；设传教士百六十三人；建教院八百有三区，内十五区专以居曾设第四誓之人；置产贸易遍天下，拥资握权，势力益强。法兰西王昂利第三、昂利第四，均会中人所弑，彼中人著书自述其事不讳。法人恶而逐其僧，但不久潜回。三十年大战时，旧教各国亦稍厌兵，然所以鏖战不休者，会中人实主之。有瓦连士典者，名将也，不忍糜烂其民，有息战意，会中遣人刺杀之。凡所隐谋，有法兰西人拍斯克尔聚述成书传世，而其谋夺国柄之迹亦大露。乾隆之世，人多疾之。曰法兰西，曰葡萄牙，曰西班牙，虽皆坚信旧教之国，然于耶稣会亦屡下逐客令（乾隆三十一年，西班牙一夜拘五千人，载以舟，送还罗马，盖恨之切齿），虽根株未尽，亦不能为所欲为。曰奥地利，曰布鲁斯，曰英吉利，曰美利坚，则裁抑之而禁绝不严。曰俄罗斯，则自大彼得禁逐以後，不甚措意。至景宗克雷门十四，亦厌而禁之（乾隆三十八年事），事可知矣。嘉庆时，法兰西帝拿破仑第一，摧败欧洲，更复教规。景宗比约七谓耶稣会亦旧规之一，亟宜赓复，拿破仑方有藉于教，稍稍许之。道光时，民间抑君权之说大行，会中人乘机借助君抑民之说，以媚时君，往往得时君欢心，而馀焰复炽。罗马所刊时报，竞夸将复格雷郭理一时旧权（宋熙宁六年至元丰三年时，景宗曾大辱德意志帝显理第四使死，莫敢收葬者）。
无下大权尽归教会
徐家汇
咸丰四年（一八五四），会中创一新说，谓耶稣母玛利无罪（天主教谓：凡人受生即有罪，即须忏悔，不必果有实在罪恶也；惟耶稣为天生人，受生之前先无罪，故可为人忏悔。同教中或致疑，谓：耶稣无罪诚然矣，惟其母玛利，亦人也，何以能生无罪之耶稣乎？会中人乃创新说，谓玛利无罪以应之。然玛利何以无罪，究不能自圆其说，仍多不信者）。同治九年（一八七〇），又创一新说，谓景宗道与天合，无纤毫错误。虽空言无实事，而教中又因此启争端。德意志合众时，俾士马深恶之，抑制颇严，致失景宗欢心。俾亦遇刺数次，幸不死，然究未能大杀其势力也。光绪十六年（一八九〇）间，入会者凡一万五百二十一人云。
人多疾之
圣母无原罪之说
宣统元年九月二十四日（积跬步任义使时）奏为西教传入中国，旧派根柢尤深，亟应确实调查，默施抚驭，内以安民，外以睦邻，恭摺仰祈圣鉴事。窃维西教流入中国，始于唐代，有碑可证。前明正德以後，教分新旧，鬥争百年，酿成三十年大战，至顺治初年始定。当鬥争剧烈时，旧派有会名耶稣乙脱者，自揣西方势力不振，改辙而东，而中国西教从此遂盛。明臣徐光启，即此会中人也。乾隆以後，新派接踵而来。就今日统计上言之，犹新少而旧多。中国俗称天主教者，即旧教；俗称耶稣教者，即新教也。
传旧教者，重礼式，重皈依；传新教者，重演说，重周济。其用不同，其体则一。旧教奉教王为进退，故昔盛而今衰；新教恃国力以蔓延，故今强而昔弱。东方旧教，自教王力微以後，颇为法国政府所主持。光绪三十三年，法国裁抑旧教，没其产，逐其人，事极严厉。教王不悦，彼此撤使，法国遂不问东方旧教事。而德以专崇新教夙排旧教之国，起而揽任东方旧教事，用意至为深鸷。中国失此机会，未将旧教事权主张担任，致柄仍外操，诚为可惜。今犹幸旧教之徒未尽倾心于新教之国，补牢未晚。
查旧教之在东亚者，以香港为总汇之地，划中国版图为五部：第一部乃直隶全省、满蒙全境及河南卫辉一府；第二部乃山东、山西、甘肃、陕西及新疆；第三部乃浙江、江南、江西、湖南、湖北、河南；第四部乃雲南、贵州、四川及二藏；第五部乃福建、广东、广西也。此五部中，又各分为十区、十二区、六区、四区不等，都凡四十二区。区各有长，掌区之行教。即如直隶省分为四区，区长一驻顺天，二驻永平，三驻河间，四驻正定；在顺天、永平、正定者为拉萨里派，在河间者，即耶稣乙脱派也。华民受其学校教育及蒙其慈善恩惠者，人数之多，阅之增骇。谨将光绪三十三年统计人数，开列清单，恭呈御览。此不过就臣在洋所调查者而言，恐未尽确，且不过就直隶一省而言，他省尚不在内，他区更不可胜计。约略言之，中国全境信旧教者，当不下百十一万人。臣又见教王文库，藏有福建人控诉案牍多件。夫以中国食毛践土之人，而远越数万里，控诉于教王，则中国主权安在？将欲收拾此辈人心，自非洞悉教业之盛衰与教政之施行不可；而欲悉教业教政，又非确查其教地所驻在与教派所区分不可。
钱恂奏稿叙述教会源流
旧教新教
划分中国为五部
教派在中国，曰拉萨里者六区，曰耶稣乙脱者二区，曰米兰者三区，曰巴黎者十区，曰兴脱者六区，曰兰昔斯者九区，曰罗马者一区，曰司堆尔者一区，曰巴尔母者一区，曰奥古士丁者一区，曰多迷尼加者二区，虽同奉天主而宗旨既微有不同，事业亦随之而异。方今明诏预备立宪，则教民统计应所必详，有统计乃可以施抚驭之策。旧教无国力以为之助，收拾较易著手。果先将旧教抚驭得法，不使龃龉，更推而收拾新教，亦未始竟不可成之事。臣于光绪二十四年仰蒙德宗景皇帝特旨召见时，垂询教务甚详。追忆圣训“教案我最担心”一语，臣久欲于教务上谋所裨益，以上慰先帝在天之灵；奉使义邦，又旧教根本之地，虽为时仅及一岁，敢不竭诚谋和民、教方法？
中国旧教教徒不下百十一万
教派
臣愚以为宜先于畿疆调查入手，先作一模范，然後推行于各省。选择明于教学、明于外交之官员，与各区教长联络往来，务尽悉其情状，以闻于朝，以布于世。俾外人知我中国既非排教人，亦非藐视教务，庶幾民、教意见消融较易，而不至因教案酿成国际交涉，实中国莫大之幸。如蒙采择，请旨先饬直隶省详细调查，以为外省先导，臣不胜惶感盼切之至。所有拟请先查旧教情形缘由，恭摺上陈，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本年十月廿五日奉朱批：外务部知道，单、片并发。钦此。
谨将光绪三十三年分直隶四区旧教事业调查统计，缮具清单，恭呈御览：
第一、直隶北区
旧教信徒八万五千九百二十人，内光绪三十三年受洗礼入教者一万二千人。又未受洗礼而信教者二万五千人。司事教士：本地人五十人，外国人四十四人。传道教士：男六百二十六人，女四百七十六人。教堂六十七所。礼拜坛三百八十所。培养教士学堂大小各一所，学生共百七十五人。
“教案我最担心”
于直隶省详作调查
直隶北区
公开之学堂：男校一百八十一所，生二千八百七十三人；女校一百四十六所，生二千五百九十八人；女师范校六所，生一百二十三人。教育初信教人之学堂：男校四百七十八所，生一万一千七百九十人；女校三百二十五所，生五千三百五十一人。有寄宿之学堂：欧人男校二所，生三十七人；欧人女校一所，生四十二人；本地人学欧文欧学者四所，生五百二十七人；本地人学中文者八所，生一百四十九人。
病院四所，收容病者一千九百二人。养老院二所，收容老者七十三人。药局四所。育婴堂十所，收容婴儿一千二百九十二人。
右第一区，大约以顺天、保定、宣化、天津四府为境，人口约一千万，计旧教徒共十一万一千人，是占百分之一矣。除培养教士学堂外，又开大小学堂一千一百五十一所，收学生至二万三千九百人，势力之盛如此。
第二、直隶东区
旧教信徒五千二百七十六人。又未受洗礼而信教者一千人。司事教士：本地人一人，外国人八人。传道教士：三十六人。教堂二十五所。礼拜坛二十二所。培养教士小学堂一所，生二十四人。
直隶东区
公开之学堂：男校十六所，生一百九十七人；女校十六所，生一百九十八人。有寄宿之学堂：女校一所，生十五人。育婴堂二所，收容婴儿二十四人。
右第二区，大约以关东为境，人口约五百万，计旧教徒六千馀人，占千分之一有奇。
第三、直隶东南区
旧教信徒五万九千六百四十六人。又未受洗礼而信教者九千七百七十五人。司事教士：本地人二十人，外国人四十八人。传道教士：男七百一十人，女四百五十人。教堂三所。礼拜坛三百三十二所。培养教士大小学堂各一所，生共七十三人。
公开之学堂六十所，生一千三百六十七人。教育既入教与初信教者之学校：男校二百七十一所，生四千五百一十九人；女校二百六十八所，生三千五百二十五人。有寄宿之学堂三所，生六百一十七人。
药局二十三所。育婴堂四所，收容婴儿一百二十八人。
右第三区，大约以河间、广平等府为境，人口约七百万，计旧教徒六万九千馀人，是占百分之一。
第四、直隶西南区
旧教信徒约四万人。又未受洗礼而信教者约七千人。司事教士，本地人二十三人，外国人一十五人。传道教士：三百七十二人。教堂四十九所。礼拜坛三十六所。培养教士大小学堂各一所，生共七十八人。
直隶东南区
直隶西南区
公开之学堂：男校六十所，生八百六十一人；女校三十一所，生四百七十六人。教育初信教之学堂二百八十所，生约七千人。有寄宿之学堂：欧人校二所，生一百七十六人；本地人女校一所，生三十人。
养育堂二所。病院二所。育婴堂五所，收容婴儿六百二十七人。
右第四区，大约以正定等府为境，人口约八百万，计旧教徒四万七千人，占二百分之一。
再：旧教奉教王为进退，新教恃国力以蔓延，臣于正摺内业经声叙。所谓国力者，有补助之财以供其挥霍，有武力之援以恣其要求。故办理新教，动关国际，一涉国际，辄形棘手。然新教教派持论，每平易近人，且多通晓普通科学，乐于亲近中国文人。果有明于教学者，不为侮教昧教之谈，以与晋接，亦可借通民、教隔阂之气。
查有路德派者，德意志、瑞典等国人为多，新教本宗也；有喀尔维派者，和兰等国人为多；有英吉利派者，英国国教也；有梅秃特派者，英教之别宗也；有长老派者，美国人为多，中国新教以此为最盛；有浸礼派者，以浸为洗之派；有萨拔脱派者，以通行礼拜日之上一天行礼拜者也。以上八派，皆新教之行于中国者。派不同者，事亦不同，然大旨无殊，亦体察教务者所不可不分别研究；即遇有国际交涉，亦当随之而异其操纵者也。所有新教教派流传中国大概情形，谨附片陈明，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新教
行于中国者分八派
本年十月二十五日奉朱批：览。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