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先人优选百花名丛
清末民国,各家为茶树取个花名,到了过度巧立名目的地步。用今天的大白话讲,就是“有故事可讲,茶就好卖了”。林馥泉在《武夷茶叶之生产制造及运销》中就吐槽说,“仅慧苑一岩,调查所得即有八百余个茶之花名。”他对此举的目的直接定性为“欲提高茶叶价值”、“眩惑顾客”。然而如果又走到另一个极端,完全无视确切存在的差异,独尊极少数的品种,武夷岩茶会怎样呢?
罗胜财,与茶打交道三四十年,同时痴迷于比茶叶育种更为复杂且难出成果的水稻杂交,因而能以植物学、遗传学和生态学等多重视角去看待这个问题。自1980年以来,罗胜财三度组织建立种质资源圃,收集武夷岩茶名丛资源、奇种资源。最终为了自主研究自主保护,他自掏腰包在龟岩建了个10亩的茶树种质资源圃,将几十年成果写成一本《武夷岩茶名丛录》,收录鉴定确认70种名丛。罗盛财认为目前对武夷岩茶,只看到了对其生态和技艺保护的必要性,而武夷岩茶的品种多样,也就是对岩茶基因库的保护,却还远未受到重视。
老君眉这个品种就是在罗胜财手上挽救的。1980年,也就是第一次组织品种收集和保护工作时,围绕天心寺僧人提供的5枚鹅卵石这一线索,罗胜财和同事花了两天,在九龙窠杂草丛中找到了那棵独一无二的老君眉,当时只剩了一根枝条和三片叶子。幸得罗胜财悉心照顾,通过短穗扦插,这个被清代藏书家、水利学家郭柏苍在《闵产录异》中描述为“叶长味郁,然多伪”的历史名丛才得以保留到今天。
老君眉虽被抢救,但也不乏已经失传灭绝,只在故纸堆中成为传说的茶。比如陆廷灿《续茶经》中所记载的五曲朱文公书院内一株“叶有臭虫气,及焙时,香逾他树”的“臭叶香茶”,及数株宋树文公茶。
回溯岩茶鼎盛时期,清末岩岩有茶,无岩不茶,每个茶厂都有自己的当家品种作招牌。而今天,白鸡冠、黄观音、肉桂……每一阵风潮的兴起,都意味着一批名丛或菜茶成为牺牲品,而前者是自然与先人的共同选择,后者则纯粹来自自然的选择。
做多样性的武夷名丛的确是件颇花精力的事。生长状况的参差,使采摘无法集约化;叶质状况的不同,需要制茶人依差异,辨证施以操作;从销售来说,纷繁的品种增加了沟通成本。
然而武夷岩茶有今天的地位,就是以多样性为基石建立的。非凡的制茶技艺,正是应对各色茶青练就的。丰富的人文积淀,是前人将武夷茶多样的外在属性“翻译”成更为人性且浪漫的表达。武夷岩茶有多丰富其就有多深厚的承载力。今天的制茶人若倦怠于对小品种的探索,丧失掉好奇心,辜负武夷山这个天然实验室,那么武夷岩茶深厚的沉淀恐会日渐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