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僧璨
僧璨,或作粲禅师,是惠可的弟子。“思空山”应作“司空山”,隋时属太湖县,现属安徽省岳西县西南店前镇。大概就在惠可前来此山隐居时僧璨从他受法,并曾在此修行。隋朝的开皇(581—600)初年与同学定禅师隐居皖公山。《传法宝纪》认为皖公山即思(司)空山,恐误。《景德传灯录》卷三〈僧璨传〉说:“既受度传法,隐于舒州之皖公山,属后周武帝破灭佛法,师往来太湖县司空山,居无常处,积十余载,时人无能知者。”所说虽与前述在事实上稍有出入,但在对僧璨所处地方的介绍上是比较可信的。舒州在隋朝是同安郡,唐朝改名舒州,治所在怀宁(今安徽潜县)。皖公山在今潜县的西部。1982年4月在浙江省杭州市出土一块铭文砖,左侧刻有“大隋开皇十二年七月,僧璨大士隐化于舒之皖公山岫,结塔供养。道信为记。”此砖铭现藏浙江省博物馆[14]。“隐化”,意为“隐居化教”,是说开皇十二年(公元592年)僧璨曾在皖公山隐居和从事传法,并建塔礼拜供养诸佛,弟子道信撰写铭文记述此事。根据这些资料,僧璨是在北周武帝灭佛,惠可南下隐居司空山时从惠可受法的,曾往来于司空山和皖公山之间隐居和修行10余年。
僧璨不从事著述,也不公开传法,只收弟子道信一人,用大乘佛教佛性的道理对他进行开导,向他讲述《法华经》的只有佛乘和“会三归一”的教法,提醒他不要执著文字语言,说佛教的真理不是语言可以表述的,佛的法身也不是普通人可以见闻的。然而在《楞伽师资记·粲禅师传》中记载他为北周惠命的《详玄赋》作注释,论证真如法性为世界万物本体,无“边际”,无“终始”,世界上的明与暗,善与恶的种种现象,从根本上说是相即不二的;真如法界的缘起,互相摄入,重重无尽,“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缘起无碍,理理数然也”;提倡持戒和坐禅,说持戒可以“制心”,坐禅可以“息乱”[15]。是否可信,很难断定。
《传法宝纪》说在皖公山的西边有位“神僧”宝月禅师,常常过山与僧璨相见交谈。僧璨后与弟子道信作别,和同学定禅师一起“南隐”,不知所终。《楞伽师资记》说他终于皖公寺的树下。《景德传灯录·僧璨传》说他南游罗浮山二年,又回到原处,在隋大业二年(606)站立在一棵大树下死去。此处后来建立山谷寺。唐中期以后,禅宗开始盛行全国,从菩提达摩到僧璨的地位也随着提高。唐代宗大历七年(772),舒州刺史独孤及撰《舒州山谷寺觉寂塔隋故镜智禅师碑铭》、《舒州山谷寺上方禅门第三祖璨大师塔铭》(分载《全唐文》卷三九〇、三九二)。第一篇铭文说,僧璨受法于惠可,“得道于司空山”,其禅法思想是:
谓身相非真,故示有疮疾;谓法无我所,故居不择地。以众生病为病,故至必说法度人;以一相不在内外,不在其中间,故足言不以文字。其教大略以‘寂照妙用’摄群品,‘流注生灭’观四维上下,不见法,不见身,不见心,乃至心离名字,身等空界,法同梦幻,亦无得无证,然后谓之解脱。
这里所说世界空幻,不崇尚语言文字,以止观(寂照)引导徒众,用《楞伽经》中的诸法生灭无常(“流住生灭”出自《楞伽经》卷一)的观点看待一切事物,以“无得无证”作为最高认识境界等,可以说是与菩提达摩以来所主张的禅法思想一致的。独孤及是根据什么这样写的,已不得而知。
根据碑文,在僧璨死后,隋内史侍郎河东薛道衡曾撰碑文;唐玄宗天宝五载(746)河南少尹赵郡李公在山谷寺起塔,相国刑部尚书赠太尉河南房琯又撰碑文;唐代宗大历五年(770)独孤及任舒州刺史,曾亲访山谷寺,长老比丘湛然等僧以及路经此地的嵩山比丘惠融等希望朝廷为僧璨赐谥号,为塔赐额,于是当时淮南节度使、扬州大督都府长史兼御史大夫张延赏、独孤及将此事奏明朝廷,朝廷降诏赐僧璨“镜智”之谥号,赐塔“觉寂”之额。
《楞伽师资记》明确地说僧璨“不出文记”。然而在《景德传灯录》卷三十载有〈三祖璨大师信心铭〉[16],其中一些思想和字句与前引他对《详玄赋》的注释相同或相似。《信心铭》最早见于唐代禅宗僧人百丈怀海(749—814)的《百丈广录》(载《古尊宿语录》卷二)的部分引用。日本学者柳田圣山认为这是唐代8世纪后期有人假托僧璨的名义制作的[17]。
《信心铭》虽是后人伪作,但因为后代常被禅僧引用,这里作简单介绍。《信心铭》是偈颂体,全文将近600字,中心意思是要修行者清除一切是非、有无、得失等的差别观念和对于外物的取舍之心。现择取三个要点:
1.“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欲得现前,莫存顺逆。违顺相争,是为心病。不识玄旨,徒劳念静。”是说达到解脱并非难事,但最忌讳的是心中产生取舍、憎爱、违顺之心。如果这样,即使坐禅也是徒劳无益的。
2.“多言多虑,转不相应,绝言绝虑,无处不通……不用求真,唯须息见。二见不住,慎莫追寻。才有是非,纷然失心。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万法无咎。”其中的“转”当指心识的活动;“二见”是常见与断见,有见与空见等;“一”是一心。是说修行者应息绝言语、思虑,既不要执著“二见”,也不必执意守心,如能做到自然无为,便可以达到与真如相应的境界。
3.“契心平等,所作俱息。狐疑尽净,正信调直。一切不留,无可记忆……非思量处,识情难测。真如法界,无他无自,要急相应,唯言不二。不二皆同,无不包容。……有既是无,无既是有,若不如此,必不可守。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若能体认一切空无平等,涤除心中的所有世俗杂念,用与真如相应的“不二”法门来看待世界万物,便能泯灭一切差别观念,看到宇宙万有相融无碍的本来面目。
可见,这是相当成熟的南宗禅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