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用修”和“平常心是道”
既然人人都有佛性,佛在自心,不应当向身外求佛求道。那么,是否就否定一切修行了呢?如果还需要修行,应如何修行呢?马祖对此是这样说的:
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污染。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无圣。经云:非凡夫行,非贤圣行,是菩萨行。只如今,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道即是法界,乃至河沙妙用,不出法界。若不然者,云何言心地法门?(《景德传灯录·马祖语录》)[11]
道不属修。若言修得,修成还坏,即同声闻;若言不修,即同凡夫。……自性本来具足,但于善恶事上不滞,唤作修道人。取善舍恶,观空入定,即属造作。更若向外驰求,转疏转远。但尽三界心量,一念妄想,即是三界生死根本;但无一念,即除生死根本,即得法王无上珍宝。(《古尊宿语录·马祖录》)这里的“道”是指佛道、觉悟解脱之道,是指大乘佛教所奉的最高真理,而它的最高意义(第一义谛)来说,是超言绝象的真如、法性、佛性,也就是禅宗所说的“自性”、“心”。马祖在通常是指“心”来说的。对于自性、本心,不必有意地从事修行,对治,只要不使它受到“污染”就行了。什么叫“污染”呢?“污染”也就是“造作”,马祖有自己的定义,即凡是有既定目标的追求或舍弃,如认为善的便去追求,认为恶的便予以舍弃,为此从事禅定观空取净,以及其它作为,都属于对真如之心的污染。那么,怎样能够体悟解脱之道呢?马祖告诉人们,应在保持“平常心”的状态下自然地体悟自性,达到解脱。所谓“平常心”是在心中取消一切造作、是非、取舍、断常、凡圣等等观念,取消所谓“妄想”,做到“无念”,也就是般若学说的“无所得”的心境。所引的经文是出自《维摩经·问疾品》,意为虽身处凡夫身份,却不沉溺于情欲、取舍;虽为贤圣(菩萨),却不贪图涅槃而离弃众生(“不永灭度”),才是“菩萨行”,或“菩萨道”。这是禅宗的理想境界。在这里,不难看出,所谓“道不用修”和“平常心是道”是有其特定含义的。不修,不是绝对不修,更不是如同“凡夫”那样的不修,而是在体认自性前提下的放弃取舍意向的自然而然的生活和修行;平常心,就是在这一过程中保持的“无造作”、“无所得”的自然心态。
《大乘起信论》中的“一心二门”的思想是南宗禅法的重要理论依据。马祖在讲述自己的禅法主张时虽未引经名,但也利用了此经的内容。他说“心真如”是“无为”,“心生灭”是“有为”,前者是后者的根本,是其所依。“若心取法,即涉外因缘,即是生灭义;不取诸法,即是真如义”。修行者应从“无二”、“平等”的意义上体认此心的二义。所谓“迷”、“悟”不出于对此心本身的迷悟上。从马祖的讲述来看,前述的“平常心”应当说就是在心“涉外”(处身现实生活,从事教化等)的情形下而不使“真如之心”污染的心境。这就是他引用的《维摩经·菩萨行品》中的“不尽有为,不住无为”所包含的内容。[12]
马祖教导弟子,如果能够传到“了心”,即体认“即心是佛”,并且认识在在处处、一切事物无非是心的显现,懂得“平常心是道”,那么,也就在生活、修行等一切方面达到真正的自由。《景德传灯录·马祖传》记载,他曾说:
若了此心,乃可随时著衣吃饭,任运过时,更有何事!
洪州刺史(从马祖称他为“御史中丞”来看,当是杜亚)问:“弟子吃酒肉即是,不吃即是?”按照佛教戒律规定,在家居士应遵守五戒,其中一戒是“不饮酒”,另外,不仅应“不杀生”,而且提倡吃素。马祖对此问没有明确答复,只是说:“若吃是中丞禄,不吃是中丞福。”(《景德传灯录·马祖传》)在这种场合,“禄”与“福”同义,禄也就是福,而不是“俸禄”的“禄”。马祖的意思是吃酒肉是他有福的表现,不吃酒肉也是一种福德,意为信奉佛法并不要求改变人们日常的生活。这是马祖对士大夫灵活传法的一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