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严子陵七岁了。七岁开蒙,九岁习武,本是吴越人家培养孩子的惯常,严家却反其道行之。

严子陵是早产儿,严家不急于让他读书,而更在乎他的身体壮健。因此,祖父严景仁没送孙儿上学馆,而先送他去了百戏馆。

百戏馆聚了一批来自五湖四海的以收徒传艺为生的技艺人。他们有的传习寻橦、跳丸、走索等杂艺,有的传习吞刀、吐火、牛马易头等幻术,有的传习刀剑、徒手劈砖等武技,还有的传习角抵。

传习角抵的师父五大三粗,他们的徒弟也长得敦实。徒弟们两两成对,一上手,四目对瞪,抵首勾腿,师父在旁指东画西,嘴上“嗨嗨”鼓呼,为他们铆劲。

严子陵喜欢练角抵,但祖父要他习剑。自周代以来,精通六艺,是学龄子弟的必修课程。六艺中,吴越子弟承袭前代遗风,通常不习射,只习剑。书与剑,成为江南士子的标配。

严子陵拜了百戏馆的剑师为师,从手眼身步法起练,然后练单操。单操是剑法的基础,有劈、刺、撩、洗等十二种招式,每一招又各有技法,如刺就有歇步刺、点步刺、叉步刺之分。严子陵跟着剑师,每天早晚习练个把时辰。但他兴趣不在剑,功夫长进不快。

第二年仲秋,有一天百戏馆来了一位女剑师,人称白狐剑娘,是越女剑的传人,剑术蜚声吴越。

白狐剑娘有个女儿,也舞得一手好剑。

当晚,馆主邀她客串舞剑。

夜幕降临,祖父带严子陵前往百戏馆观摩。

百戏开演,角抵先热场,接着表演杂技、幻术和武打,还有歌舞戏《东海黄公》。压轴时,白狐剑娘登场了。

白狐剑娘妆容冷峻,上襦下裙,一袭棉白。她施一个剑礼后,倏地开剑亮相。剑哨声中,她的剑术“㸌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收剑那一刹,她一串轻捷如鹞的翻旋,将俏丽的身段,裹在流光溢彩的剑影中,如白狐从云端缥缈落下,赢得满堂喝彩声。

白狐剑娘退场后,严子陵悄然跟入厢房。他上前拉住白狐剑娘的衣裙,仰头央求说,我想拜您为师,跟您习剑。

白狐剑娘蹲下身,端详着面前这个陌生男孩,她用温柔的手轻抚了一下他的小脸,刚要回话时,她身边的一个女孩,一头偎进她的怀里,瞪圆双眼对严子陵说,我娘不收弟子。

女孩正是白狐剑娘的女儿,长得跟她母亲一般俊丽,唇右角长一颗美人痣,年岁与严子陵不相上下。

回家的路上,严子陵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祖父。严景仁正有此意,答应孙儿明天就去拜师。

第二天辰时,祖孙俩手提拜师礼物来到百戏馆。可惜,他们迟了一步,白狐剑娘已带着女儿一早往句章去了。

馆主转告严景仁,白狐剑娘临走时,特意推荐了一位名叫陈遵的剑师,还说陈遵的剑术远在她之上。馆主随手递上一简白狐剑娘留下的陈遵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