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之月,太阳方落便已升起。一天过去了,刘秀仍闷在中山王宫的偏殿内,迟迟未下决断。将领们不安起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刘秀的状态,在严子陵意料之中。

这天,严子陵故意避开刘秀,让刘秀独自去思考。他相信刘秀终能想透彻,只是需要时间做权衡。权衡必然痛苦。痛苦过了,事就定了。他静待刘秀来召他,告诉他权衡的结果。然而,刘秀一直没有动静。

严子陵想,刘秀的心结,远比自己预料的缠得紧实。但是,今晚必须下决断,三天期限近在眼前。

用过晚餐,严子陵正准备去王宫偏殿见刘秀,刘植匆匆找上门来,说他刚才去刘秀住处探问情况,远远听见有人在偏殿跟刘秀争吵,声大而杂乱,估计吵得很凶。

严子陵和刘植,兜兜转转走到王宫偏殿。到时,殿内却无声响。严子陵示意刘植留在门外,自己略一提神,推门进去,一看,殿内除了刘秀,还有三人:刘秀内弟阴兴,阴兴表哥邓禹,刘秀妹夫李通。四人都涨红了脸,闷声喘着粗气。可以想象,刚才那场争吵,着实吵得厉害。争吵的原因,必定是为联姻。只是,争吵时刘秀持何态度,严子陵心中无底。

严子陵不明底细,更想获知底细。他走到阴兴面前,笑嘻嘻打圆场说,怎么,都吃哑药了。

阴兴“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搭理。

李通开了口。李通说,子陵神机妙算,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刘杨不光想做卖卖,还想钓个天子做他的金龟婿。

严子陵大大咧咧一笑说,刘杨的生意经完全在我掌握之中。刘杨是想通过假投王朗做筹码,坐等大司马去游说结好于他,然后以此做资本,与大司马讨价还价,赢取最大利益。刘杨是落台有心下此钓饵,而我等也是明知刘杨下钓,愿意去咬,因此今日这出戏,大司马和真定王都是“愿者上钩,各得其所”。不瞒诸位,是我特地授意刘植,要他在刘杨面前表露,文叔有意娶他的外甥女郭圣通为妻。

阴兴一听这事为严子陵蓄意,怒不可遏,对着严子陵大吼,先生算计来算计去,竟算计到我阴家头上来了,我姐丽华对先生夫妻敬重有加,夫人生育,全是我姐一手照料,先生此举岂非背恩忘义。

邓禹切归正题说,原来子陵心里早有预测,刘杨投王朗是假,掌控与大司马谈判的主动权是真,子陵还暗示刘杨要挟大司马联姻,从而提高和稳固他们家族今后的地位。我不明白的是,既然刘杨迟早都会倒向大司马,至多也是一年半载之事,子陵为何还要大司马与其谈和、联姻,进而受其牵制?

邓禹所问正是刘秀所想。刘秀接上邓禹的话,怨声责问道,子陵既然洞见刘杨底细,我们何不多等一年半载,倒逼刘杨来投,从而掌握谈和主动?子陵此举是要逼我做不仁不义之人吗?

听刘秀出言不逊,严子陵反问道,坐而论道容易,起而行事万难,倘如文叔、仲华所言,再等一年半载,严光试问大司马,你等得起吗?严子陵提高嗓门,毫不客气地说,依我看,哪怕一旬半月,大司马你也等不起。严子陵举起右手断然一挥。

刘秀恼了,他拍案而起,怒声说,何以不能等?怕是子陵等不及了吧?我娶了郭氏,刘杨便会归顺于我;刘杨归顺于我,汉军便有兵力灭王朗;汉军灭了王朗,众将便可劝我面南称帝;我若面南称帝,子陵便可圆了丞相梦。子陵,请你实言相告,是也,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