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广陵相识,梅李陀早已中意严子陵。回到九江后,她得知严子陵做了父亲的门下书佐,曾几次偷偷去郡府看过他。现在,他又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就理直气壮地向父母提出,请严子陵来梅院住,让他不再孤身漂泊。

李陀爱恋严子陵,但严子陵毫无察觉。他每天除了去郡府当值,回院便关门读书。李陀变着法子向他表示爱慕之情。

李陀发现严子陵正在读《诗经》。她从郊外采来一束蕳,装了盆,摆在严子陵卧房的书案上。

等严子陵散值回来,李陀迎上前去说,记得隔天给蕳浇水。

严子陵不明情由,问,蕳,蕳乃何物?

李陀柔媚一笑说,《诗经》《溱洧》篇有吟:“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你说,蕳是何物?

严子陵赧然一顿,回一声,噢,芳草,然后毫不在乎地走了。

此后一连几天,严子陵言行如常,不见波澜。

某天,郡府放衙,严子陵宅在梅院读书。午后,院里响起怪囔喧哗声,吵得他不能专心读书。他推门出来,见梅院家仆三五成簇,指点着院地青石板欢颜嬉闹,一见严子陵过来,一个家仆上前招呼,先生,您快来看。

严子陵俯身偻腰,只见天井里,平现一条蚂蚁线,从自己的北宅卧室,一直到李陀住的南院闺房,数不胜数的蚂蚁,呈线状欢快地来回拱行,蔚为壮观。

我家姑娘看到今日蚂蚁的怪状,甚感奇疑,刚才特地请来一个方士解惑,方士谓此天意预兆,千里姻缘一(蚁)线牵。家仆说着,随即拱手道贺,先生的桃花运临了。

严子陵直起身,对仆人道,这种戏法我三四岁时就会玩了,其幻就是在石板地上点一条饴糖水线。严子陵语夷愉,神态平静如水,说完回了卧室。

李陀在闺阁听得真切,看得分明。她猜不透严子陵是故作矜持,还是在老家已有所爱。她心中怏怏,不免生出一股妒意。

隔天傍晚,李陀抱来隔壁家一只正发情的花猫,她将花猫关进笼子,放在严子陵卧室窗台下。子夜至五更,“哇——呜啊”,“哇——呜啊”,花猫的叫春声时断时续。

次日一早,母亲来到女儿闺房,坐在床沿,嗔怒道,你父亲要我传话,严公子一心扑在《周礼》上,你别招徕野猫了,吵得全家上下通宵难眠。

李陀忽地起身,幸灾乐祸地说,那他昨夜一定够呛。

昨夜子陵办差出城了,没赶回家来住。

啊?便宜了他。李陀有点悻悻。哈呵——她打个哈欠说,害我自个儿也没睡安稳。

你啊。母亲心疼。你姥爷今天就该到了。

姥爷要来?

你父亲早在操心你的婚姻,只是没对你说。

申时,陈参到了。李陀一见姥爷,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陈参小眼珠一骨碌,说,原来我家毛妮也会哭啊,会哭就有办法,哈哈。

李陀愕然。

陈参说,今天子陵散值回来,你就号啕,余事我来撮合,记住,哭得伤心些。

严子陵散值回来,一脚跨入梅院便与陈参撞个满怀。严子陵甚感意外,赶忙行礼问安。见先生拿着一把扫把,便问,先生这是?

陈参说,哭得糟心,不如扫扫院落。话音刚落,一阵哭声从李陀的闺阁传来。

严子陵用手一指,问,毛妮这是为何?

陈参说,城南张家托媒来了,要娶毛妮做他家儿媳,毛妮不从,这不,正可劲哭闹呢,哎,烦呵。

严子陵曾经耳闻,张家乃九江名门,张公子为寿春县丞。严子陵心中忽觉怅惘,好像丢了珍宝,嘴上却说,这门婚姻门当户对,堪称美满,毛妮何故不从?

陈参听之,小眼瞪得滚圆,说,毛妮何故不从,你真不懂,亦或跟我装傻,嗯?说着,他举起扫把欲向严子陵头上打去。

严子陵下意识举手拦挡,犹豫猜问,她想嫁我?

你啊,看《周礼》把你迷的,不为嫁你,她还哭甚?

呜呜呜呜……嗯嗯嗯嗯……毛妮的哭声愈发悲伤。哗啦——似有物件摔地。

严子陵问,文学(指梅福)答应张家了?

没呢,子真(梅福字)若应了,估摸毛妮早该跳了。

嗨,如此好办。严子陵一击掌,随即便朝李陀闺阁奔去。须臾,哭声停了。严子陵牵着李陀的手来到陈参面前,拱手恳切道,敢请先生化身月老,为严光毛妮结成琴瑟之美。

呵呵呵呵……陈参捋须大笑。

良缘夙缔,佳偶天成,梅家上下人人称心如意

是晚,严子陵无心读书,他坐在书案旁,摩挲着“青女剑”——迟昭瑸赠予的“念想”,一股思念之情涌上心头,难以释怀。

严子陵与梅李陀订了婚姻,相处甚欢。但是,纵然有爱情,也绊不住严子陵对荀子的理想国——“周单”的强烈向往。

梅李陀理解严子陵。她鼓动他,有向往,当付诸行动。

转年,严子陵辞了门下书佐,只身前往兰陵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