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严子陵和迟昭瑸跳上一块海蚀台。他们面朝大海坐在海蚀台上,不时有浪花在他们面前飞溅。
你是海岛人?
我是山阴人。
山阴人?那你因何来这海岛?严子陵好奇地问。
迟昭瑸捋一捋被海风吹乱的刘海,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说来话长啊,这是一个因一句笑言引起的故事。
山阴县有家越女剑馆。越女剑馆有一位剑师,人称“青衣剑侠”。
剑馆隔壁住着一个富公。一次,富公碰到青衣剑侠,开玩笑说,青衣剑侠一身好本领,假若某日我遭盗贼抢了,肯否为我出头?
青衣剑侠笑着回说,富公心眼好,常为街坊邻里做善事,若遭不平,我定拔剑相助。
后来,富公真因一桩海运生意,在东海上遭海盗抢夺,人财两亡。
死讯传来,青衣剑侠回家对妻子说,富公这仇我得替他去报,因为我曾答应过他,他若遇不平,我必为他出头。
妻子也是一名闻名江湖的剑师,定要跟着丈夫一起走。
青衣剑侠坚决不允。妻子抹着泪说,那我就等你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你还没回来,我就去找你,助你一起为富公报仇。
青衣剑侠独闯东海,追寻至象鼻岛。他找到一位乡党打探海盗内情。之后,他断发文身卧底当了海盗。他终于找到了杀害富公的海盗,并伺机报了仇,但他自己也被海盗杀了。
三个月过去,妻子未闻丈夫音信,带上女儿一路向东寻至象鼻岛。当乡党把她丈夫报仇遇害的消息告诉她后,她的心绪乱了,以致发了疯病。
乡党很友善,把她们娘俩留在海岛上,还从大陆请来疾医治病。许多年过去,海岛就成了她们的故乡。
迟昭瑸泪眼凄楚,话音悲沉。
严子陵已然明了,故事中这位守诺搏命的青衣剑侠,定是迟昭瑸的父亲。他敬仰青衣剑侠的义举,同情白狐剑娘母女的遭遇,但又一时不知如何安慰眼前这位姑娘。
沉默良久,严子陵回过神来问,象鼻岛是海盗地盘?
是渔民的寄泊樵汲地,偶有海盗来。
乡党是海盗?
乡党是海商,专司海盗们的买卖。像乡党这样的海商,在象鼻岛上有几十个,他们往来于大陆和海岛间,大陆上有个家,岛上又安个家。象鼻岛上的家,都是用这石头倚岩垒壁的“石头屋”。迟昭瑸抬手指向一片石头屋。
严子陵忽然想到白狐剑娘,他问,那你娘呢,现在身体可好?
我娘的旧疾大体好了,昨日就是她发现漂在海上的三板,然后我们娘俩一起把你救上海岛。上岛后,我娘一眼就认出是你。
一听白狐剑娘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严子陵难抑感激之情,他急切地要迟昭瑸带他去见她。
白狐剑娘正在象鼻岩顶舞剑。
严子陵攀上峰顶,未及施礼道恩,但见白狐剑娘挥剑削下一根树枝,试着一握,随即把手中的剑甩向严子陵,说,来吧,让我试试陈遵弟子的剑术。
“嗖——”没等严子陵反应过来,白狐剑娘的树剑已猛刺过来。
严子陵匆忙接招。
白狐剑娘不愧为越女剑传人,手中的树枝舞得如真剑般凌厉。
严子陵也不示弱,接连对招数十回合不见疏漏。
双方战至悬崖边。
好!白狐剑娘戛然止剑,说,像陈遵的弟子。
严子陵赶忙收剑,向白狐剑娘施礼道恩。眼前的白狐剑娘依然风姿绰约,与严子陵幼时记忆中的形象没有丝毫改变。
站在象鼻峰顶,大陆上的山峦房舍煞是清丽,严子陵不禁乡愁涌动,神情黯然。白狐剑娘见状安慰道,过些时日会有海商船到来,那时我托乡党送你回余姚去。
在等待海商船的日子里,严子陵与迟昭瑸每天都会登上象鼻峰顶,一边对练剑术,一边环视海面上的动静。白狐剑娘常在一旁指点要领。
情窦在少男少女心头萌动。渐渐地,他们对练攻击的剑势看似凌厉,但挥舞的剑锋却显柔和。就像那海浪,气势汹汹地涌来,撞到礁岩上啪地绽出一朵浪花。
终于有一天,一队海商船驶进了象鼻岛的避风塘口,乡党回岛了。
乡党按白狐剑娘要求,派一艘海商船送严子陵回家。
离岛那天清晨,严子陵醒得早,听到隔壁房间里的轻轻对话:
你取“青女剑”是要送子陵?白狐剑娘问。
嗯。迟昭瑸应道。嚓——哧——随即响起擦剑的声音。
你喜欢他?
嗯。
你想过没有,这是一场空欢喜。
想过,所以才想给他留个念想。
念想?严子陵听着怦然心动。他的眼睛湿润了。
早餐后,白狐剑娘母女送严子陵到避风塘。
迟昭瑸将“青女剑”赠给严子陵。严子陵取下长命锁玉坠,将它挂到迟昭瑸项上。二人互道珍重,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