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月×日
今天在大舞台上排戏。我满以为舞台的气氛一定是能生奇效和令人振奋的。可是结果怎样呢?代替我所期望的那种明亮的脚光、拥挤的人群、堆积着的景片的,却是昏暗、静寂、空无一人。庞大的舞台是敞开的,空洞洞的,只放着几把藤椅,这些椅子表示出未来布景的轮廊,右面放着一个柜台,台上亮着三盏小电灯。
我一走上舞台,我的面前便现出舞台框的大豁口。框外是无限深邃的黑暗的空间。这是我第一次从打开帷幕的舞台上看见空旷无人的观众厅。在观众厅中的某一个地方——我觉得是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亮着一盏带有灯罩的小电灯。它照亮了放在桌上的几张白纸;不知是谁的手正在准备记下我的每一个不得体的举动……我仿佛整个都融化在这空间里了。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开始!”我被命令走进那用藤椅布置成的奥瑟罗的假想的房间,找个位子坐。我坐下了,但并不是坐在照我的动作设计所该坐的那个位子上。我设计时并不知道自己房间的图形。现在还得由别人来向我解释,每一张椅子是代表什么的。很久很久我都没法使我自己适应这用椅子圈成的小小的空间;很久很久我都不能够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围所发生的事情上。我很难迫使自己去看那站在我身旁的苏斯托夫。注意力一会儿溜到观众厅里去,一会儿溜到后台的工作室里去——我们虽然在排戏,可是工作室里人们还是在忙着自己的事,在来往走动,搬运着什么东西,还锯啊,敲啊,吵闹着。
我不顾这一切,仍旧继续机械地说着话和动作着。要不是在家里的长久练习使我练熟野人的表演手法、台词、语调,我准会一开头说话就停下来。但这终究还是发生了。这完全是提示的过错。我头一次知道,这位“先生”是个顶坏的阴谋家,而不是演员的朋友。依我看来,提示要是能够整个晚上都不作声,而只在紧急关头提一提演员突然忘记的一个字,那才是好提示。可是我们的提示却一直不停地嘁嘁喳喳,打搅得厉害。你简直不知道怎样从这位热心得没有分寸的帮手那里挣脱出来,躲到什么地方去,因为他简直就从我的耳朵爬进我的灵魂里来了。他终于把我征服了。我给弄得没有办法,只好停下来,请求他不要来打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