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月×日
在今天的课上,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说:
“既然放光和受光的过程在舞台交流中起着那么重要的作用,这就产生一个问题:能不能用技术来掌握这个过程呢?能不能随意在自己身上唤起这个过程呢?在这方面,有没有某种手法或诱饵,来激起我们身上那看不见的放光和受光的过程,并通过这些过程来加强体验本身呢?
“要是不能从内部到外部,那么就从外部到内部也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去利用身体与心灵之间的有机联系。这种联系的力量是非常大的,可以使几乎死去的人活过来。事实上,一个淹死的人,虽然他的脉搏已经停止,知觉也已失去,但只要应用科学所制定的原理,施以人工呼吸法,就足以使他的血液循环起来,接着使他身体各部分都恢复惯常的活动。同时,由于与血液循环有一种不可分割的联系,这个几乎淹死的人的‘人的精神生活’也就恢复过来了。
“我们在舞台上人为地去激起放光和受光的过程时,也是根据这个原则——如果内部交流不能自然而然地激起,那就从外部着手,来达到它,”托尔佐夫继续解释下去。“这种外来的帮助就是诱饵,它首先激起放光和受光过程,然后激起情感本身。
“你们很快就会看到,这种新诱饵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法来掌握的。
“现在,我来表演给你们看,怎样运用这种诱饵。”
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面对着我坐下,要我想出一个任务和这任务的具有内心根据的虚构,用我所体验到的那一切跟他交流。凡是有助于交流的——话语、面部表情、手势等等,他都允许我运用。同时,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要我注意放光和受光过程中潜流流出和流入时形体上的感觉。
准备工作化了很多时间,因为我很久都没有领会到,托尔佐夫要求于我的究竟是什么。
当我领会到这一点之后,交流就顺利地进行了。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要我加紧用言语和动作来进行交流,同时还得去注意形体上的感觉。这之后,他禁止我说话和动作,要我单以放光来继续进行交流。
但是,为了掌握形体上自行放光和受光的过程,我又花去不少时间。当我终于掌握了这种交流的时候,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就问我感觉到些什么。
“象是一架抽水机,从那空水池里只抽出空气来,”我俏皮地说。“我感觉到那流出来的潜流,主要是通过我的瞳孔,或许,也从朝着你的那一部分身体上流出来,”我解释道。
“那么,就请你继续从形体上机械地放光给我吧,直到你不能再继续的时候为止,”他命令我。
但这不可能继续多久,我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我称之为“毫无意义的练习”。
“难道你不想了解这种练习的意义吗?”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问。“难道内心情感不是在请求准许它来帮助你吗?难道情绪记忆不是想悄悄塞给你某种偶然的体验,好让你去运用那已经准备好的形体上放光的潜流吗?”托尔佐夫追问。
“如果没有一种使我的动作具有意义的东西来帮助我,而一定要逼迫我机械地延长这种形体上的放光,那是很困难的。换句话说,我需要放光和受光的材料。可是到哪儿去要呢,”我困惑地说。
“就把你现在所体验到的那种困惑不解和孤立无援的感觉,或者把你在自己身上发现到的别的感觉传达给我吧。”托尔佐夫提示着。
我这样做了。当我不能再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形体上的放光时,我就设法把自己的烦闷和气恼传达给托尔佐夫。
“由我去吧!干吗老缠着我!为什么你要使我痛苦!”我的眼睛似乎这样在说。
“你刚才的感觉怎么样?”托尔佐夫又问。
“好象您在抽水机跟前放了一桶水,所以抽出来的是水,不是空气,”我又俏皮地说。
“可见,你那毫无意义的形体上的放光已经成为有意义和有目的的了,”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指出。
把这些练习重复了几遍之后,他照样来进行受光的练习。这个过程和放光一样,只不过方向相反。所以我不再去描写它了,只说一说在我的试验中产生的一个新的瞬间。
那就是在受光之前,我必须用我眼睛的无形的触角去捉摸托尔佐夫的心灵,在其中找出那种可以汲取的东西。
这就需要仔细地去察看和所谓去感觉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当时的心境,然后设法同他建立联系。
“你们知道,在舞台上,当放光和受光的过程不能象在生活中那样自然而然地、直觉地产生的时候,要用技术来激起它,并不是一种简单的事情,”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说。“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在舞台上扮演角色的时候,这个过程要比在练习中和上课时容易完成得多。
“理由是这样:现在你们必须匆匆忙忙去寻找某些偶然的情感,来维持放光和受光的过程,但在舞台上完成这个过程却要容易和简单些。因为在当众表演的时候,一切规定情境都已弄清,一切任务都已确定下来,角色的情感已经成熟,只是在等待表露的机会而已。只要轻轻推动一下,为角色而准备的那些情感,就会象一股不断的流水般的倾泻出来。
“我们用橡皮管往金鱼缸里抽水,首先必须吸出空气,然后水才会自动流出来。在放光的过程中情形也是一样:必须先加以推动,给放光打开出路,然后情感才会从心灵深处自行流露出来。
“那么,要通过哪一些练习来学会放光和受光呢?”学生们问。
“就是通过你们刚才做过的那两种练习。
“第一种练习是:借助于诱饵在自己身上激起某种情绪(情感),再把它传达给别人。在这样做的时候,要注意自己形体上的感觉。用同样的方法使自己在跟别人交流时,自然而然去激起和领会受光的感觉,使自己习惯于这种感觉。
“第二种练习是:只要设法在自己身上唤起对放光或受光的形体上的感觉,而不用任何情绪体验。在做这种练习的时候,必须十分审慎。否则就会把简单的肌肉紧张当作放光和受光的感觉。只有掌握了形体过程以后,才可以从内部提供一种情感来进行放光或受光。但是,我再重复一遍,这样做的时候千万要避免强制和形体上的紧张。放光和受光一定要轻松、愉快、自然地来进行,不用消耗任何体力。顺便说一句,这个新手法会帮助你们把注意力集中和固定在某一个对象身上,因为没有固定的对象是放不出光来的。
“不过,千万不要单独一个人或跟一个想象的人物去做这种练习。一定要跟那些真的活在世上,真的和你站在一起,真的想从你那里汲取情感的活的对象去交流。交流必须是相互的。如果伊凡·普拉托诺维奇不在场,你们也不要独自去做这种练习。要在有经验的人的监督下,才能使你们不至于出偏差,不至于把简单的肌肉紧张误认为放光和受光的感觉。这和任何偏差一样,是很危险的。”
“我的天,这多么难啊!”我喊了起来。
“做一种对我们的天性说来是正常和自然的事情,能说是困难的吗?”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觉得奇怪。“你错了。正常的事情是容易做到的。使自己习惯去做违反天性的事情才难得多呢。因此,要去认识天性的规律,去领会哪一些事情对它才是自然的。我可以预言,总有一天,你们和对手一起站在舞台上的时候,会用你们现在还觉得困难的看不见的内部交流、连结或把握同他们发生联系。
“肌肉松弛、注意、规定情境等等,从前在你们看来也是困难的,现在却是你们所不可或少的了。
“所以你们应当高兴,因为你们又多了一种能激起交流的、新的、极其重要的诱饵——放光和受光——来丰富你们的技术了。”
[1]司特拉第发里(1644—1737)及阿马提(1595—1684)均系意大利著名提琴制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