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月×日

19××年×月×日

“今天我想来检查一下你们的外部交流工具和手段。我需要知道,你们对这工具和手段是否有足够的重视!”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说。“现在你们都到台上去,成对地坐下,爱争论什么就争论什么吧。”

我心里想:跟我们的老牌争论家——戈伏尔柯夫坐在一起,一定最容易争论起来。

因此,我就挨近他坐下来。不一会,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注意到,我对戈伏尔柯夫申述自己的看法时,总在用手腕和手指。所以他命令用餐巾把它们绑起来。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我莫名其妙地问。

“为了作一个反证,使你们更好地了解到,我们往往没有去珍视我们所具有的东西,可是‘一旦失去了它,就要哭起来’。也为了使你们相信,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镜子,那么手指尖就是我们身体的眼睛,”当我的手给缚起来的时候,托尔佐夫这样解释着。

我既然不能用手腕和手指来交流,于是就提高说话的声调。可是,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叫我不要激动,平静地说话,不加任何多余的高音和色彩。

因此,我不得不利用眼睛、面部表情、眉毛、脖子、头和身子的活动。我竭尽全力用这些来弥补我那已被剥夺去了的工具。可是,他们又把我的手、脚、身子和脖子缚在椅子上,只剩下嘴巴、耳朵、面部表情和眼睛由我支配。

不久,不但我的全身都给绑了起来,连我的面孔全都给遮住了。我就象一头牛似的叫起来,但这也无济于事。

从这时候起,那外在世界对我是不存在了,只剩下我的内心视觉、内心听觉、想象和我的“人的精神生活”。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在这种状况下。最后,我终于听到了外来的声音,它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似的。

“你想要恢复一个被剥夺了的交流器官吗?你就选择吧!要哪一个?”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扯起嗓子喊着。

我设法用转动来回答,这转动是表示:“好,让我考虑一下!”

当我在选择那最重要、最必需的交流器官时,我心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首先,有两个争夺首位的候选人——视觉和言语——在我心里争吵起来。按照传统的说法,前者是情感的表现者和传达者,而后者则是思想的表现者和传达者。

如果是这样,那么谁是它们的同伙呢?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引起了争论、吵闹、骚动和紊乱。

情感喊道,发音器官是属于它的,因为重要的不在于话语本身,而是在于语调,它表现出人们内心对要说的话所抱的态度。

由于争夺听觉,也引起了一场争论。情感肯定说,听觉是它最好的刺激物,而发音器官却坚持说,听觉是它必不可少的附属品,没有听觉,发音器官就不能跟谁交流。之后,由于争夺面部表情和手腕,又引起了一场争论。

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面部表情和手腕列入发音器官之内,因为它们不会说话。可是要把它们归到哪里去呢?还有身子和脚又怎么办呢?···…

“见鬼!”我完全给弄糊涂了,就生气地说。“演员不能是一个残废者!把一切器官都给我吧!绝对不能打折扣!”

当他们把我身上的绳子和绷带解开来之后,我向托尔佐夫说出自己的“造反”口号:“宁为玉碎,毋为瓦全”。他称赞我说:

“你终于象个懂得每一种交流器官意义的演员那样说起话来了!但愿今天的试验能帮助你去彻底重视它们!

“但愿在舞台上永远看不到演员的那种空虚的眼睛,呆板的面孔,喑哑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的言语,粗笨的身体,麻木的背脊和脖子,僵硬的手臂、手腕、手指、脚,蹒跚的步态和难看的举止风度!

“但愿我们的演员也能象提琴家对待自己心爱的司特拉第发里或阿马提[1]所制造的提琴那样,去关心自己的创作器官。”

今天不得不早一点下课,因为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晚上还要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