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月×日

19××年×月×日

今天上课的时候,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对我们说:

“我们所以必须把剧本划分成若干单位,不仅是为了要分析和研究剧本,而且还为了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要找到每一个单位的内在实质。

“事实上,每一个单位中都含有一个创作任务。任务是有机地从自己的那一单位里产生的,或者相反地,是由任务本身产生了单位。

“我们已经说过,不能把那些跟剧本格格不入的、跟剧本毫无关系的、从别的地方随便捡来的单位塞进一个剧本里去。对于任务,也不能这样做。任务也象单位一样,必须是合乎逻辑和顺序地一个个引伸出来的。

“单位与任务之间有着有机的联系,所以凡是以前所说过的关于单位的那一切,都适用于任务。”

“既然是这样,那么任务也有大、中、小,重要和次要的了,它们也可以互相合并的了。就是说,任务也可以造成航线了,”我想起了我对于单位所知道的那一些。

“任务是指示航线的明灯,它使行船在每一段路线上都不致迷路。这是演员在创作时所应该遵循的角色的基本段落。”

“任务?!”维云佐夫深思地说。“在数学里……是задача,在这里……也是задача[1]!怎么也不明白!要好好演——这就是任务!”他这样认定。

“是的,这是很大的任务,是我们一生的任务!”托尔佐夫肯定地说。“得要做多少工作啊?!你们就想想看:要读完学校里的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和四年级课程。难道这不是任务吗?固然,这还不是做大演员的那种大任务……

“为了读完每一年级的课程,要到学校里来多少次,要听多少课,而要了解和领会这些课,又要做多少练习啊!难道这不是任务?!为了每天到学校里来,有多少次需要按时醒来,按时起床、洗脸、穿衣、在街上跑啊!这也是任务,不过这些是比较小的任务。”

“就说洗脸,要用肥皂把手和脸擦上多少次啊!”维云佐夫想起来了。“并且还要穿多少次裤子和衣服,扣多少次扣子啊!”

“这一切也是任务,不过都是最小的任务,”托尔佐夫说。

“在生活中,在各种情境中,人们和我们自己都不断地在自己面前,同时又相互地在别人面前安排若干障碍,然后,我们象穿过草丛似的从这些障碍中穿过去。每一种障碍都产生了克服这种障碍的任务和动作〔26〕。

“人在自己一生中的每一个时机,总是有所想望,有所追求,有所成就的,不过如果他的目标很远大,他往往来不及在他的一生中完成他已经开始做的事情。

“巨大的、世界性的、全人类性的任务,不是一个人所能完成,而是需要由好几代人经历好几个世纪才能够完成的。

“在舞台上,这种巨大的、全人类性的任务,是由天才诗人如莎士比亚,和天才演员如莫恰洛夫、沙尔维尼来完成的。

“舞台创作就是提出巨大的任务,并为执行这些任务而做出真实的、有效的和恰当的动作。至于结果,那是会自然而然产生的,如果一切都执行得很正确的话。

“大多数演员的错误是在于他们不想到动作,只想到它的结果。他们避开动作本身而直接去追求结果。于是所得到的就是做作的结果,是强制,而强制只会造成匠艺。

“要学习并习惯于在舞台上不去强求结果,而是真实地、有效地、恰当地用动作来执行任务。只要你在舞台上,你就要一直这样去做。要热爱自己的任务,要善于给它们找到积极的动作。那么,你们现在就来给自己想出一个任务,并且来执行它。”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向我们提议。

当我和马洛列特柯娃正在寻思的时候,苏斯托夫走到我们面前来,他这样建议:

“假定说,我们两人都爱上了马洛列特柯娃,两人都向她求婚。假使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会怎么样呢?”

我们三人首先给自己想出了复杂的规定情境,然后把这种情境分成若干单位和任务,这些单位和任务就产生了动作。在动作的积极性减低的时候,我们就引用新的“假使”和“规定情境”,这些“假使”和“规定情境”又产生了自己的任务。这些任务我们又得加以解决。由于这样不断地推动,我们就不断地忙着,甚至于连幕是怎样拉开来的都没有发觉。幕后是空舞台,墙边堆放着一些布景,这是为了今天晚上的某一个演出而准备的。

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叫我们走上台去,要我们在那里继续进行我们已经做过的练习。做完之后,托尔佐夫说:

“你们还记得我们初次上课时,我曾经请你们到空舞台上去表演这回事吗?那时你们不能表演得象现在这样,只是毫无办法地在台上转来转去,去捏造出形象和热情。今天,虽然你们又处在没有任何布景、家具和道具的舞台上,你们中间有许多人却觉得相当自由和随便了。究竟是什么帮助了你们呢?”

“内在的、有动作的任务,”我和苏斯托夫这样认定。

“是的,”托尔佐夫肯定了我们的说法。“任务引导演员走上正确的道路,并且制止他去作虚假的表演。任务使演员意识到自己有权利走上舞台,待在那里,并且在那里过着和角色相近的生活。

“遗憾的是,今天的练习并没有使大家都相信这一点,因为有些学生今天并不是为动作而提出任务,而是为任务而提出任务的。因此,他们便立刻做起匠艺式的——展览式的‘把戏’来了。维舍洛夫斯基的情形就是这样。在另外一些人,比方说,象威廉密诺娃,任务却又纯粹是外表上的,近于自我爱怜。而戈伏尔柯夫呢,和往常一样,他的任务是为了显耀自己的技术。这一切都不会产生好的结果,只会引起虚伪地而不是真实地去动作的愿望。普希钦的任务还不错,不过太偏重理性。理性原是很不坏的东西,但并不是演员艺术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