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月×日
“到现在为止,我们讲到的还只是舞台上外部的、看得见的、形体的交流过程,”托尔佐夫在今天的课上说。“但还有一种更重要的形式,这就是内部的、看不见的、精神的交流形式,今天我们就来谈谈这种形式。
“当前任务的困难,就在于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些虽说是我所感觉到的,却又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事情,这些事情我仅仅在实践中经历过,还不能用理论公式或现成的明晰的字眼加以表述,我只能用暗示的方法给你们解释,设法使你们自己去体会所谈到的那些感觉。
他握住我的手腕紧紧不放,
拉直了手臂向后退立,
用他的另一只手这样遮在他的额角上,
一眼不眨地瞧着我的脸,
好象要把它临摹下来似的,
这样经过了好久的时间,
然后他轻轻地摇动一下我的手臂,
他的头上上下下地点了三次,
于是他发出一声非常惨痛而深长的叹息,
好象他的整个的胸部都要爆裂,
他的生命就在这一声叹息中间完毕了似的。
然后他放松了我,转过他的身体,
他的头还是向后回顾,
好象他不用眼睛的帮助也能够找到他的路,
因为直到他走出了门外,
他的两眼还是注视在我的身上〔47〕。
“你们难道不能从这些字句里感到汉姆莱脱与莪菲莉霞之间的那种缄默的交流吗?你们在生活中或舞台上进行相互交流的时候,难道没有感觉到似乎有一股潜流从你们的眼睛、手指尖和毛孔里流出来吗?
“这种看不见的相互交流的途径和手段,我们要给它一个什么名称呢?叫它放光和受光呢,还是发光和收光呢?由于还没有找到别的术语,我们暂且就用这些字眼来称呼,好在这些字眼能够很形象地说明我所要告诉你们的那个交流过程〔48〕。
“科学界不久就会来研究我们现在感到兴趣的这种潜流,到那时,我们就会有更确切的术语。暂时我们就用我们的演员行话来称呼它好了。
“现在,我们试来凭自己的感觉,研究一下上述那种看不见的交流途径,在自己身上寻找和捉摸到它。
“在平心静气的时候,这种所谓放光和受光的过程几乎是捉摸不到的。但是在悲痛欲绝,大喜若狂,情绪十分激昂的时候,这种发光和收光的过程无论对于发光的人,或是对于收光的人,就都变得明确而易于感觉的了。
“也许你们中间有谁在观摩演出的某些成功的瞬间曾经捉摸到它,比如你,马洛列特柯娃,第一次奔到舞台上喊着‘救命啊!’的时候,或者你,那兹瓦诺夫,在说出‘血啊!埃古,血!’那句独白的时候,或者在进行对付疯子的习作的时候;或者就在生活中,我们也都时刻感觉到这里所说的潜流。
“就在昨天,我在亲戚家里看到一对青年未婚夫妇演了一场戏。他们吵嘴了,都不说话,彼此坐开去。未婚妻装做不理未婚夫的样子。但她的假装只是为了更多地引起他的注意。(许多人也都有这种手法,即为交流而不交流)。可是,未婚夫却好象是一只闯了祸的兔子,一动也不动,一声不响地望着未婚妻,用自己的视线窥察她的内心。他从远处捕捉她的目光,想通过她的目光来领会她心里的秘密。他向她瞄准。他以视觉来觉察她的活的心灵。他把自己眼睛的无形的触角伸到她心里去。但是,生气的未婚妻拒绝任何交流。最后,他才捉住她那闪了一下的视线。
“但是,这位可怜的年青人并没有因此而高兴,他反而觉得更难受。他仿佛是不在意地移到另一个地方去,为的是从那里可以更容易来直望着她。他很想抓住她的手,通过接触把自己的情感传达给她,但是不行,因为未婚妻坚决不愿意跟他交流。
“没有说话,没有一声感叹,也没有面部表情、活动和动作。有的只是眼睛、视线。这就是纯粹的、直接的交流形式,从心灵到心灵,从眼睛到眼睛,或者从手指尖到手指尖,从身体到身体,而没有那些看得见的外形动作。
“也许科学家们能给我们解释这种看不见的过程的性质,我却只能说说我怎样感觉到它,和怎样在自己的艺术中运用这些感觉。”
可惜我们的课又给打断了,因为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临时被叫到剧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