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月×日

19××年×月×日

“演员—角色的内部舞台自我感觉建立起来了!

“剧本不仅由枯燥的理智(智慧)研究过,并且还由欲望(意志)、情绪(情感)和所有元素研究过了!创作大军的战斗阵容更加强大了!

“可以进军了!”

“向哪里进军呢?”

“向主要的中心,向首都,向剧本的心脏,向剧作家为之而创作出自己的作品,演员为之而创造出其中某一个角色的那个主要目标进军。”

“到哪儿去找这个目标呢?”维云佐夫还没有明白。

“到诗人的作品中和演员—角色的心灵中去找。”

“这到底该怎样做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必须谈一谈创作过程的几个重要关键。请听我说。

“正如由种子长出植物一样,作家的作品也是由某种思想和情感逐渐成长起来的。

“作家的这种思想、情感和生活理想象一根红线那样贯穿着他的一生,在创作时也同样指引着他。他把它们作为剧本的基础。由这颗种子培育出自己的文学作品。作家的所有这些思想、情感、生活理想以及难以忘怀的痛苦和喜悦都成为剧本的基础;正是为了这些,他才执笔写作。所以演出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在舞台上传达出作家的思想、情感,他的理想、痛苦和喜悦。

“我们就把这个目标——这个吸引着一切任务,激发演员—角色的心理生活动力和自我感觉诸元素的创作意向的基本的、主要的、无所不包的目标叫做:

作家作品的最高任务。”

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指了一指挂在我们前面的字牌。

“作家作品的最高任务?!”维云佐夫迷惘地埋头沉思。

“现在我就给你解释,”托尔佐夫连忙来帮助他,“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都在探究人间的善与恶。这推动他去创作《卡拉马佐夫兄弟》。所以求善也就成为这部作品的最高任务。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一生追求自我的至善,他的许多作品都是由这颗种子生长出来的,因此它也就成为这些作品的最高任务。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始终跟卑鄙行为和庸俗习气作斗争,而向往美好的生活。这种为美好生活的斗争和对这种生活的憧憬也就成为他的许多作品的最高任务。

“伟大作家所坚持的这些伟大的生活目标完全能成为令人激动的、引人入胜的演员创作任务,同时这些目标也能吸引剧本和角色的各个单位,这一点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吗?

“凡是剧本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剧本的一切大小任务,演员的一切符合于角色的创作意图和动作,都是为了要完成剧本的最高任务。演出中所出现的一切与最高任务的总的联系,以及这一切对最高任务的依赖,是十分紧密的,甚至使那最微小的细节,只要它和最高任务无关,都会变成多余而有害的,会分散观众对作品主要实质的注意。

“奔往最高任务的意向应该是连续不断的,应该贯串在整个剧本和角色之中。

“除了要认识意向的连续性之外,还应该辨识这种意向的性质和起源。

“它可能是剧场性的,形式的,只给演出提供一个大致不错的总的方向。这样的意向就不能赋予整个作品以生命,就不能激起真实、有效而恰当的动作。这样的创作意向不是演出所需要的。

“但也有另一种意向,这就是企求达到剧本主要目标的、真正的、人的、积极的意向。这种不断的意向就象大动脉似的,把营养输送给演员和他所扮演的人物的整个机体,给予他们以生命,也给整个剧本带来生命。

“这种真正的、活的意向,是由最高任务的性质和它的吸引力激发起来的。

“一个剧本,如果具有天才的最高任务,它的吸引力就强;如果这最高任务没有天才的气息,吸引力就弱。”

“如果最高任务根本就不好呢?”维云佐夫问。

“这时候演员就得亲自设法,使最高任务变得鲜明而深刻。”

“什么样性质的最高任务才是我们所需要的呢?”我极力想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有一种最高任务,它本身在演员看来虽然很有趣,但和剧本作者的创作意图却不相符合,难道我们需要这种不正确的最高任务吗?”托尔佐夫问。

“不,我们不需要这种任务。况且这种任务是危险的。这种不正确的最高任务愈吸引人,就愈能使演员靠拢它,因而使演员离开作者、剧本和角色就愈远,”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纯理性的最高任务是不是我们所需要的呢?枯燥的、纯理性的最高任务也不是我们所需要的。但由智慧和有趣的创作思想出发的有意识的最高任务却是我们所必需的。

“我们是否需要那能激起我们整个天性的、富有情绪感染力的最高任务呢?当然,这就跟空气和太阳一样,是十分需要的。

“我们是否需要那吸引我们全身心的、充满意志力的最高任务呢?非常需要。

“那么,对于这种能激起演员的创作想象,吸引他的全部注意,使他具有真实感,激起他的信念和演员自我感觉的其他元素的最高任务,我们又该怎样看待呢?任何能激起演员本人的心理生活动力和各种元素的最高任务,都象面包,象膳食一样,是我们所必需的。

“因此,我们显然需要和作家意图相类似的最高任务,但它一定要能在从事创作的演员本人心灵中引起反应。这样才可以激起真正的、活的、人的、自然的体验,而不是形式的、纯理性的体验。

“或者,用另外一种说法,最高任务不仅要在角色中去找,还要在演员本人的心灵中去找。

“同一角色的同一最高任务,虽然都是这一角色的所有扮演者必须执行的,但它在每一个扮演者的心灵中所引起的反应可以各有不同。结果,同一的任务就各不相同。就拿‘我要快乐地过生活’这样一个最现实的人的意向作例子。这欲望本身,达到这欲望的方法,对快乐这一概念的理解,都有着多少不同的、难以捉摸的细微区别啊!这里面有许多是个人独有的东西,并不是随时都能意识得到的。如果你们举出的最高任务是比较复杂的,那么每一个作为人的演员的个性特征在其中就会表现得更为显著。

“在不同的扮演者心灵中所表现的这些独特的反应,对最高任务具有重要的意义。如果最高任务不加上创造者自己的体验,它就会成为枯燥的、僵死的东西。因此必须去寻找演员心灵中的各种反应,使得最高任务和角色能变成活生生的,具有生命的脉搏,充满着人生的一切绚烂的色彩。

“重要的是,演员对角色的态度应该既不失去自己独特的情感,又不脱离作者的意图。如果扮演者没有在角色中表现出自己本人的天性,他的创作就是僵死的。

“演员应当亲自去探索最高任务,应当热爱最高任务。如果最高任务是由别人给他指点出来的,那也必须通过自己,使自己在情绪上受到它的感染。换句话说,要善于使每一个最高任务都成为自己本人的,要在最高任务中找到和本人的心灵一脉相通的内在实质。

“是什么东西赋予最高任务以那种特殊的、难以理解的吸引力,从而激起同一角色的每一个扮演者的不同反应呢?在大多数场合,正是那些我们本能地在自己心里感觉到的东西,也就是隐藏在下意识领域内的东西赋予最高任务这种吸引力。

“最高任务应该和这个领域缔结非常亲密的血缘关系。

“现在你们认识到,应该长时间地、孜孜不倦地去寻找重大、动人而深刻的最高任务。

“你们也认识到,在寻找最高任务时,重要的是要揣摩出作家作品的最高任务,再在自己的心灵中找出对它的反应。

“演员所找到的各种各样的最高任务中,有多少是应该加以否定,而需要再从头找起的啊!要进行多少次瞄准和射击之后,才能命中目标啊!〔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