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月×日

19××年×月×日

今天普希钦来,谈到实习时的情形。伊凡·普拉托诺维奇按照托尔佐夫的指示,要学生们去做出横竖不同的姿势,单独地和成群地坐着、半坐着、站着、跪着,做的时候用椅子、桌子或是别的什么家具。在做这一切姿势的时候,也象在躺着的时候一样,要寻找出多余的肌肉紧张,并且把它们说出来。很显然,在做任何姿势的时候,有些肌肉是必须有某种紧张的。就让这些肌肉紧张好了,但紧张的只能是这些肌肉,而不是那些应该保持安静不动的邻近的肌肉。也应该记住,紧张本身是有所不同的:可以使为做出某种姿势而必需的肌肉紧张到所需要的程度,但也可以使紧张达到痉挛和发抖的程度。后面这种无谓的卖劲对于姿势本身,对于创作都是非常有害的。

好心的普希钦把教室里所发生的一切情形详细讲述了之后,就建议我和他一起作这些练习。我当然同意了,虽然我的身体还很虚弱而且有刺激正在愈合的伤口的危险。这时便发生了值得杰洛姆—杰洛姆〔24〕来描写的情景。胖呵呵的普希钦,紧张得面红耳赤,浑身大汗,气喘吁吁地倒在地板上,做出一些最不平凡的姿势。我躺在他的旁边,又瘦又长又苍白,手上缠着绷带,身上穿着条子睡衣,活象马戏班里的小丑一样。我和这可爱的胖子把什么怪模怪样的动作都做过了我们一会儿分开躺着;一会儿躺在一起,做出在战斗着的角斗士的姿势;一会儿象纪念碑上的人象那样分开站着,然后又站在一起;一会儿我站着,普希钦躺着,象是被打败了似的;一会儿他站着,我跪着;接着我们两人一同做出祷告的姿势;后来又象两个掷弹兵那样直挺挺地站着。

在做出所有这些姿势的时候,需要经常松弛这一组或那一组肌肉,加强监督者的检查工作。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具有训练有素的注意力,好迅速地去判别和分辨形体的感觉,理解这种感觉。在复杂的姿势中去分辨必要的和不必要的紧张,要比躺着的时候困难得多。巩固必要的紧张,去掉多余的紧张,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这样做的时候,你会弄不清楚应该怎么个做法才对。

普希钦刚走,我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猫。除了跟猫学习柔软和随意活动之外,还能跟谁学习呢?

的确,它在这方面是无与伦比的!难以企及的!

无论什么姿势我都给它想出来了——头朝下,侧着躺,背朝下,应有尽有!它用每一只脚分别地支持,用四只脚同时来支持,要不就用尾巴来支持。在这一切姿势中都可以看出,在最初一秒钟,它全身怎样紧张起来,但立刻又非常轻快地松弛下来,它抛却了多余的紧张,同时把必要的紧张巩固下来。我的猫先生在明白了所要求于它的究竟是什么以后,便采取一种姿势,恰如其份地使出做这姿势所必需的气力。然后它又平静下来,准备以确定了的姿势继续维持下去,恰如所要求于它的那样。这是多么不平凡的适应性啊!在我和猫先生演这场戏的时候,突然出现了……

你想是谁?!怎样来解释这种希罕的事?!

戈伏尔柯夫来了!!!

我是多么欢迎他啊!

还在那时候,当我流着血,失去一半知觉,躺在他手臂里,他抬着我,在我的耳边呼哧着的时候,我就依稀感觉到他的一片热心。今天又产生了这样的感觉。我看见他是另外一副样子,不是我们看惯了的那副样子。他在批评托尔佐夫时甚至于也和往常完全不同,他还详细地谈到上课时一些有趣的事情。

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在讲到肌肉松弛和为了某种姿势而维持必要的紧张时,回想起他所经历过的一件事情:他曾经在罗马的一个私邸里观摩过一位美国女子的表演。那位美国女子对于恢复古代雕象的姿势,也就是那种传到我们手里的残缺不全的雕象——没有手,没有脚,没有颈,只有破碎的躯干,只有它的某些部分存留着的雕象的姿势,很感兴趣。她可以根据保存下来的一些碎片,猜出那雕象的姿势。为了做好这种工作,她必须研究维持人体平衡的规律,根据自己的经验摸索到自己做每一种姿势时的重心位置。她具备一种十分独特的敏感,能在刹那间确定重心位置,人们简直没法使她失去平衡。推她,摔她,迫使她跌倒,迫使她做出看来是站不住的姿势,而结果她总是胜利。不仅如此,她本是一个细小纤弱的女子,但她只要轻轻地一推,就能使一个相当粗壮的男人跌倒。这也是靠着熟悉平衡律才达到的。她会猜出对方的弱点所在,只要在这些地方一推,不用费力就能使对方失去平衡而跌倒。

托夫佐夫并没有领会到她这种技巧的秘诀。可是看了她的一系列表演以后,他了解到,善于找出那形成平衡的重心位置,是有很大意义的。他看出,可以使自己身体的灵活性、柔软性和适应性达到怎样的高度,使身体上的肌肉只做那高度发展的平衡感所命令它做的工作。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号召我们去学习这种技巧(搞清楚自己身体的重心所在)。

除了跟猫先生学习之外,还跟谁学习呢?!因此,戈伏尔柯夫一走,我就开始和这小动物作一种新的游戏:推它,摔它,翻转它,设法使它跌倒,但这一切都毫无成效。它只在它愿意跌倒的时候才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