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月×日
今天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说:
“在寻找和确定最高任务的艰难过程中,最高任务名称的选择起着很大的作用。
“你们已经知道,在确定简单的单位和任务时,精确的名称会使它们具有力量的意义。我们也已经讲过,用动词来代替名词可以加强创作意向的积极性和动作性。
“这种情况在选择最高任务名称的过程中表现得更加明显。
“有些外行说:‘随便给它一个名称,还不是一样!’但是事实上,作品的方向和对作品的理解往往决定于这个名称的精确程度,决定于隐藏在这个名称里面的动作性。譬如说,我们演出格里包耶多夫的《智慧的痛苦》,我们把作品最高任务的名称确定为‘我要为索菲亚而奋斗’。剧本里许多动作都可以证实这个名称是正确的。
“不好的是,这样的理解会使剧本的主要的、暴露社会的一面只具有偶然的、插曲性的意义。也可以把《智慧的痛苦》的最高任务确定为‘我要奋斗’,不过不是为了索菲亚,而是为了我的祖国。在这种情况下,恰茨基对俄罗斯、对自己民族、对自己人民的热爱,就居于主要地位了。
“这样,暴露社会的一面就在剧本中占重要的地位,整个作品也就具有更深的内在涵义。
“但是,还可以把剧本的涵义加深一步,用‘我要为自由而奋斗!’来作为最高任务的名称。剧本主人公一具有这样的意向,他对那些强暴者的揭露就会更加严厉,整个剧本就不至于象第一个方案——追求索菲亚——那样,局限在个人的、局部的意义上,也不象第二个方案那样,局限在狭隘的民族的意义上,而是具有广泛的、全人类的意义。
“通过悲剧《汉姆莱脱》最高任务名称的变换,也可以使剧本的涵义发生类似的变化。如果把这悲剧的最高任务称为‘我要哀悼父亲’,那它就仅仅是一个家庭悲剧了。可是,如果改成‘我要了解生之秘密’,那它就会变成一个神秘的悲剧,这时候,那个已经看到阴间生活的人,在生存的意义这个问题未获解决之前,是没法活下去的。还有一些人想把汉姆莱脱看做第二基督,他应该手持利剑消灭世上一切丑恶的东西。那么,最高任务就变成‘我要拯救人类’了,这就更扩大和加深了这个悲剧的意义。
“现在就从我自己的创作实践中举出几个事例,这些事例将比刚才所举的例子更能清楚地向你们说明最高任务名称的意义。
“我演过莫里哀《心病者》中的阿尔冈。最初我们对剧本的理解很粗浅,把剧本的最高任务定为‘我要成为一个病人’。当我愈是朝这方面努力,而且愈是演得成功的时候,这个快乐的讽刺喜剧就愈来愈变成一出生病的悲剧,变成一出有关病理学的悲剧了。
“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了这种错误,而把这刚愎自用的人的最高任务称为‘我要人家把我当做病人’。这样,剧本喜剧性的一面立刻就显露出来,为江湖医生利用阿尔冈装傻来骗人的场面创造了根据,莫里哀在自己的剧本中所要嘲笑的正是这些江湖医生,于是,悲剧立刻变成了轻松的、讽刺卑鄙行为的喜剧。
“在上演另外一个剧本——哥尔多尼的《女店主》时,我们起先把最高任务的名称定为‘我要躲避女人’(厌恶女人),但这样一来,并不能表现出剧本中应有的幽默和动作性。随后,当我理解到主人公是真心爱女人的,他不过只是希望别人把他看作厌恶女人的人的时候,就把最高任务规定为‘我要偷偷摸摸地去求爱’(在厌恶女人的掩饰之下),于是这剧本立刻获得了生命。
“但是,这样的任务主要是对我的角色来说的,而与整个剧本无关。经过长时间的研究之后,我们才理解到‘女店主’,或者换句话说,‘我们生活的主人’是女人(米兰多琳娜),于是按照这种理解规定了一个富有动作的最高任务,剧本的全部内在实质也就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了。
“这些例子说明,最高任务名称的选择在我们的创作及其技术中是个极其重要的关键,是决定着整个创作的意义和方向的。
“我们时常在演过戏之后,才规定出最高任务来。观众往往能帮助演员找到最高任务的正确名称〔59〕。
“现在你们可以明白,最高任务和剧本的紧密联系是有机的,最高任务是由剧本的深处,是由它最隐秘的地方挖掘出来的。
“让最高任务尽可能巩固地深入从事创作的演员的心灵之中,深入他的想象、思想、情感和一切元素之中。让最高任务不断地向扮演者提示角色的内心生活和创作的目标。它在演出中应该随时支配着演员。让它帮助演员把感性的注意约束在角色生活的范围内。如果这做得很顺利,那么体验过程就能正常地进行;如果角色的内在目标与作为人的演员的意向在舞台上发生分歧,那就会造成毁灭性的脱节现象。
“因此演员首先应该关心的,就是使自己不至于看不到最高任务。忘记最高任务,就等于割断所表现的剧本的生活的线。这不但是角色和演员本人的不幸,而且是整个演出的不幸。在这种场合,扮演者的注意力立刻就会转到不正确的方向,角色的心灵就空虚了,它的生命就停止了。你们要学会在舞台上正常地、有机地创造实生活中很容易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的东西。
“作家的作品是根据最高任务而产生的,所以演员的创作也应该奔向这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