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月×日
使大家感到失望的,今天来上课的不是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却是伊凡·普拉托诺维奇一个人,他宣布说,他受托尔佐夫的委托来给我们上课。
这样说来,今天是拉赫曼诺夫的第一课。
他是怎样一位教员呢?
当然,伊凡·普拉托诺维奇是和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完全不同的。但是我们中间谁都没有料到,他是我们今天所认识的那样一个人。
在实生活中,当着他所尊敬的托尔佐夫的面,拉赫曼诺夫是安静的、谦逊的、沉默的,但当托尔佐夫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却是坚决的、果断的、严厉的。
“集中全部注意!不要松懈!”他用威严而自信的语调说。“你们要做的练习是这样:我给你们每一个人指定一个观看的对象。你们要注意它的形状、线条、颜色、细节和特征。我数到三十的时候,要把这一切都看清楚。我说的是三十!!接着,我把灯熄了,使你们看不见对象,然后我要你们说出这个对象是什么样的。在黑暗中,你们要把你们的视觉记忆所记住的一切都给我描述出来。我要把你们所讲的跟对象本身核对和比较一下。为了这,我还要再开灯。注意!我要开始了:马洛列特柯娃——镜子!”
“亲爱的!”她着慌起来,指着镜子问,“是这一面吗?”
“不必多问。房间里只有一面镜子,并没有第二面。没有第二面!演员应该是机敏的。
“普希钦——图画。戈伏尔柯夫——挂灯。威廉密诺娃——画册。”
“那本天鹅绒封面的吗?”她用娇滴滴的声音重问一句。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不说第二遍的。演员应该机敏地去抓住对象。那兹瓦诺夫——地毯。”
“有许多条哩。是哪一条?”
“假如没有弄清,你自己去作决定。弄错了不要紧,不过不要疑惑,不要重问!演员要随机应变。我说,要随机应变!
“维云佐夫——花瓶。乌姆诺维赫——窗户。德蒙柯娃——枕头。维舍洛夫斯基——钢琴。一、二、三、四、五、……”伊凡·普拉托诺维奇不慌不忙地数到三十,便命令道:
“关灯!”
灯黑了以后,他叫我去,命令我把所看见的讲出来。
“你指定给我的是地毯,”我开始详细地向他解释。“我一下子决定不了是哪一条,所以把时间放过去了。”
“简单点,切实点说,”伊凡·普拉托诺维奇命令道。“切实点说!”
“地毯是波斯货。它的底子是酱红色的。四围镶着很宽的边。”我描述了一番,直到拉赫曼诺夫叫了起来:
“开灯!我的小朋友,你记错了!没有抓住,错过去了。关灯,普希钦!”
“我没有弄清楚这幅画的主题。距离很远,模模糊糊的。我只看见红色背景上的一片黄色。”
“关灯!”伊凡·普拉托诺维奇命令道。“画上既没有黄色,也没有红色。”
“真的错过去了,没有抓住,”普希钦低声说。
“戈伏尔柯夫!”拉赫曼诺夫叫他。
“金质挂灯,你明白不,市场上能买得到的那种。还镶着玻璃。”
“开灯!”伊凡·普拉托诺维奇命令道。“是真正的、博物馆里的挂灯,是亚力山大时代的式样。你也错过了!”
“关灯!那兹瓦诺夫,再把地毯描述一下。”
“请原谅,我不知道还要来第二次。我没有想到,”我抱歉地说,出乎意外地被难住了。
“下一次可要想到。要改正错误,不应该有一秒钟叉着手无所事事。你们大家要知道:在你们还不能把自己的印象精确地描述出来之先,我要再三再四地考问你们的。普希钦!”
“又错过了,两次错过了。”
拉赫曼诺夫终于使我们把他所指定的物件的最微末的细节都研究到,并且把它们描述出来。我曾经被叫到五次。紧张的描述快速地进行了半小时之久。这使得我们眼睛疲乏极了,注意力紧张得很。以这样一种高度的紧张来上课,是不能持续很久的。拉赫曼诺夫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把一堂课分成两部分,每一部分占半小时。
我们暂时停止练习,去上舞蹈课。过后,我们再来上拉赫曼诺夫的课,这次课上所做的和上半小时所做的一样,只不过喊出的数目字缩减到二十。
伊凡·普拉托诺维奇说他要把练习缩减到三、五秒钟。
“你们看,就得这样来锻炼注意力!”他说。
现在,当我把伊凡·普拉托诺维奇今天的课记在日记本里的时候,我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伊凡·普拉托诺维奇上课时的一切情形,是否需要并且值得详尽地记下来呢?或者,把这些练习记在单独的一个本子上也许更好些吧?让这些笔记成为实际练习的指南,成为特殊的习题课本或者是“训练与练习”——如同伊凡·普拉托诺维奇对他自己担任的课程所称的那样。这种笔记在我每天从事练习的时候对我会很有用处,以后,或许在从事导演和讲授的时候也会很有用处的。
就这样决定了。
从此我将有两个本子:其中的一本(就是这一本)我将继续用来做我的日记,记录托尔佐夫所教给我们的艺术理论;在另一本上,我将记述拉赫曼诺夫和我们一起做的实际练习。这将成为“训练与练习”课方面有系统的习题课本。